慈宁宫比平时多了一众侍卫，气氛也显得有些紧张，进门只有宫女引导她们进去，连圆扇的面也没见。
内殿的帘子被高高揭起，只见房内的宫女内监，亦比常日多了好些。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正是居中危坐的太后母子，言笑晏晏之中，显出一派承欢膝下，天伦之乐的景象。两侧坐着几位妃嫔，其中正有范淑仪。
含芳一进去，就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从斜上方射来。不用看，她就清楚，是来自于范淑仪。
瞄了一眼，只见那往昔光彩照人的女子，如今却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身青绿宫装，十分淡雅，在几位花枝招展的妃嫔中，显得格外低调。
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淡施妆容，还带着一丝憔悴的痕迹。中宫无皇后，按照范淑仪的位份，该是坐在第二位上，今日却坐在末尾，可见近日所经历的挫折。
含芳收回目光，和同来三人一起请安行礼。
“不用拘礼，都起来吧，赐座。”皇帝先温声说道。
圆扇亲自端过几个小凳子来，四人谢了恩，各自坐下。
皇帝先温言软语地，向突厥王慰问了几句，又向青鹭问了几句话。
自从四人进来，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太后，就收敛起了笑意，面色也变的阴郁起来。
含芳只做未见，她先不开口，等突厥王起身禀说：“臣今日冒昧求见，是有一件小事，想向皇上请个宽恕。”
“王上有话请讲，不必客套。”皇帝语气如常。
“听说卫大将军因为犯了过，现被羁押，臣斗胆，请皇上网开一面，赦免了卫大将军。”
“王上既然来了，想必也清楚，卫含光犯了什么罪吧？”皇帝道。
“臣清楚，”突厥王忙说：“是为了救未婚妻，私自跑到了突厥去。臣也听说了中原的律例，文武官员不能私自前去，但卫将军此举，是情有可原，右贤王作恶多端，臣也正要从严惩治，现卫将军之妻被其关押，所以千里相救，亦是常理，还请皇上恕了卫将军之罪。”
“若换做别人为此事而来，朕是绝不会见的。”皇帝道：“但王上身份与他人不同，所以朕才会接见。也要和王上好好解释一下，中原以法例为准则，上至君王，下至庶民，都不能违反。卫含光既犯了律例，不论谁来说情，朕都不能允诺。这道理，王上想必自会体谅。”
“皇上，右贤王罪恶滔天，救下被他关押的女子，亦是正义之举，这件事，是我突厥所犯的过失，不该让卫将军承担罪责，都是右贤王所做的恶事。还请皇上三思！”突厥王诚恳地道。
“王上的好意，朕都清楚。”皇帝说，“这样吧，多日未曾和王上叙谈了，也着实叫朕想念，这里有宫眷，有所不便，不如请王上随朕到崇恩殿去，好好聊聊如何？”
见如此说，突厥王也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了。
崇恩殿就在慈宁宫旁边，离开的时候，突厥王向女儿使了个尽力的眼神，随着皇帝出去了。
这样一来，慈宁宫内的气氛，越发沉闷起来。太后半晌没有开口，谁也不敢先贸然说话。
冬琼快忍耐不住了，几次三番想张口申辩，都被含芳的目光挡了回去。
“公主自从成婚，只顾小两口如胶似漆，好久没到本宫这里来了，”太后向青鹭温声说：“正巧，淮南刚贡来好茶，请公主尝尝。”
“多谢太后赐茶，”青鹭道：“知道您好静，所以不敢常来打扰。”
“哪里的话！”太后微露笑颜：“公主性格开朗大方，比中原的女子可强得多，若能常来陪本宫说说话，可是求之不得呢。”
“太后过奖了，若您不嫌弃我吵闹，自当常来侍奉。”
“恐怕本宫是没那个福气喽！”太后轻轻一叹：“眼看着你就要回乡去了，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了！”
“只要您高兴，发句话，我就进京来。”青鹭笑道：“两处交好，来去还不容易？”
“话虽如此，可年轻人的心思本宫知道，”太后道：“这新婚燕尔的，拆解都拆解不开，眼里哪还有别的人？就说芬儿吧，从小是本宫看着长大的，这眼瞅着要成婚了，也就像那放飞的风筝，再也收不回来了！”
青鹭是知道太后赐婚的事的，故而听到这句话，也是下意识地身上一颤，看了含芳一眼，却见她神色如常，然而青鹭的心却是七上八下的。
冬琼毫不知情，此时也无心去了解这些情况，只顾着要急于辩白，刚想开口，太后却道：“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卢夫人跟本宫进来，有几句话要讲。”
“是。”含芳答应了一声，向两个弟媳使了个令其安心的颜色，就跟着太后进了内室。
尽管也为太后治过病，但这内卧，却是从未进入过。如同外间的陈设一样，也都是十分简单朴素，简直看不出是天下之母的住处。
“坐吧。”太后随意地倚在榻上，只有圆扇一人在屋里服侍，此时端上热茶，就垂手侍立在一旁。
含芳谢了恩，就就坐在榻前的小凳子上。热茶的香气袅袅升起，扑鼻而来，恰是那令她印象深刻的味道。
“卢夫人再尝尝这茶，和上次喝相比，可有不同？”太后悠闲地端起茶杯，先轻啜了一口。
“还是那绝顶的味道。”含芳啜了一口，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甘甜，只觉得心中泛起辛酸。
对于这番谈话的内容，她已经猜到了九分，也做好了心里准备。不论如何，二弟的安危是最要紧的，要她做出什么牺牲，都会在所不惜！
“卢夫人是个聪明人，自然什么话都不用本宫多唠叨。”太后娓娓道来，如同说家常话一般自在，“所以就直截了当说吧，芬蓉的婚事，自从上次本宫和你说过之后，也过了这么久了，你到底考虑的如何了？”
“回太后，若我家夫君同意，臣妇自无话可说。”
时至今日，太后迟迟不向卢雁逸下旨，只和她谈此婚事，分明是知道会在卢雁逸那里碰钉子，故而曲道而行，打定了主意，要在她这里撬开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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