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隽木然地躺在地上，一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睁得很大，仿佛还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倒在这里，然而回答他的只有西梁主将那一张讥讽嘲笑的脸。
他视线凉薄讥诮，蕴含着无尽的寒意。
“真是个蠢货……你们大安的长公主死了之后，下一个就是你们大安的皇帝。”他笑着说着。
……
密室之中，九暖听得外间兵剑相击的声音渐渐停下来了，但是却并没有人开口来寻长公主的下落，九暖微微皱眉，察觉事态可能并不乐观。
梁寻豫在内室已经折腾了两天一夜之久，然而还是没有顺利生产，只是疼痛越来越剧烈，血也越流越多，整个人的面色越来越苍白，脉搏细速，意识也渐渐模糊。
付辞急得额上都是汗，但也是没有什么办法，这只能靠梁寻豫自己。
外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九暖神色凝重肃然地守在门口，就算是真的还有那样多西梁大军，她就是这平远侯府的最后一道防线。
作为江然手下最得意的大弟子，一人可抵千骑并非空穴来风。
只是，若外边的西梁大军攻进了这密室，势必会影响到梁寻豫的心绪，定然更不利其生产。
正在九暖思索的时候，却听见外边一阵奇异的铁马踏地的声音，那不是西梁兵马之声，比西梁兵马之声更沉更重，更为整齐。
九暖眼眸一亮。
大约是援兵到了。
可是这个时候，从哪里来的援兵呢？
九暖心中不解，但眼下也无暇顾及这么多，一门心思都扑在梁寻豫身上，转头去查看女子的情况。
付辞在榻前皱着眉，若是平日里在太医院，这般凶险的情况他就算冒着孩子身死的情况也绝不会任梁寻豫拿命去生这个孩子，可眼下他们三人被困在这样一间密室之中，外界是兵荒马乱自然不能出去，他面前什么可用的东西都没有，倒显得他这个杏林圣手多余起来。
“殿下……如何？”九暖定定地凝着付辞的神色，嗓子微微有些发紧。
付辞沉默了良久，声音有些虚渺，听上去亦是疲累和绝望交加，缓缓开口说道：“只能……听天由命。”
九暖眼眸倏的一红，抬手就抓住了付辞的衣襟，手指颤抖，神色上尽是不可置信和怒意，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也没办法！”付辞很是无力地抬手擦过额间的汗，目光之中尽是失神，双手一摊，面色急如白纸，额间不断泛上汗珠，“什么都没有，我能怎么办？！
屋内沉默良久，只有梁寻豫因受不住疼痛不时的两声呜咽。
“如今这状况，若是强行生下来，势必会对母体有损，恐怕凶多极少……为今之计，只有舍子留母，殿下才有一线生机。”付辞在这狭窄的密室之中踱着步子，面色焦急而绝望，低声说道。
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舍子留母？”想起梁寻豫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九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与痛楚，但眼下显然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是唯一一个能挣的一线生机的法子。
没有犹豫太久，九暖抬起了头。
“你需要什么，我出去。”九暖双眸泛红，认真说道。
“你疯了？！”付辞低斥，一双剑眉皱的死死的。
他读懂了九暖眼中的杀意。
如今外间形势这般，她若想出去拿东西又想护住梁寻豫，只能是将外间那些西梁将士们尽数杀净，一个不留才行。
她是想要以命相博。
“要不然如何？”九暖脸上是不容置喙的神色，眼眸之中痛意明显，“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这儿吗？”
“不行！你知道外间有多少人？！你这是去送死！”付辞皱眉。
“便是去送死也不能在这等死！”九暖看了一眼在床榻上已经意识模糊的梁寻豫，声音陡然提高。
“九暖……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生下来，”床榻上的女子听见了二人的争吵，勉力睁开了双眼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本宫的孩子，要给本宫留住。”
见床榻二人沉默，梁寻豫明白了他们的打算，也明白了九暖想去拿什么。
柳眉一蹙，露在空气中的半截皓腕勉力一抬，砸在了榻上，似是很急地说道：“听到没有！给本宫留住！”
说完这几句话似是再没有什么力气，只是气若游丝地开口道，“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付辞，你答应过我的，我说我想有个孩子……你说你一定会让这个孩子保住……你答应过我的，你会有办法的，对吗？”
她声音低弱，语气却有些急。
疲惫的眼勉力睁开，单薄的身子抵抗着如同全身骨头都碎裂的剧痛，眼前是一阵阵难捱的眩晕，她声音嘶哑，“听到没有？！”
“这是父皇最后的血脉，付辞……我求求你……”
“殿下！”付辞双眸泛红，屈膝跪下，面色中透出为难与不忍，汹涌的情绪在心头游走，付辞只觉得嗓子发紧。
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应道，“付某，遵命。”
九暖双目通红，不可置信地盯着付辞喊道，“你说什么呢？！”
她跪到梁寻豫身前的床榻旁，拉住女子已经冰凉的手，手指不断颤抖，眼泪也忍不住掉落下来，嗓子紧得几乎要说不出话，干涩而沙哑地开口道，“梁寻豫，我要你活下来！我认识的梁寻豫不是那个大安的镇国长公主，而是那个走遍大街小巷日日欺负人的小霸王……我不希望她日日都在挂心朝事权倾朝野，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我自私，我真的不想去想有一份血脉还是没一份血脉的事情，我就是觉得就算是先帝知晓了现在这样的情况，也绝不会为了保留这份血脉而让你以命犯险！”
梁寻豫面上泛起浅笑，点了点头，声音疲惫而温柔，“父皇不会……可是，可是我想把它留下来，我……我真的想。”
她认真地抬眸看向九暖，神色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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