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殿内如果没人说话，便会显得尤其诡异。
徐白坐了左手上首位，郑世仁坐了右手上首位，因为二人的官品最高，其余的人依次而坐。
上的菜都是些素菜，还有一壶果子酿的素酒。
太皇太后没有动筷，众人自然也不会动筷。
太皇太后慈祥地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蘑菇送入嘴中，嚼咽以后说道：“哀家吃得少，这便算吃过了，各位小大人请自便，哀家不喜欢边吃边说，待各位小大人吃完了，我们再随便说说话。”
徐白皱了皱眉，有点不喜欢太皇太后一口一个小大人，心想已经弱冠，哪里小了。
众人自然不会真的吃完全席，让太皇太后等着，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几下筷子，便放下了，等着太皇太后垂训。
徐白也很快放下了筷子，因为全是素菜，没有什么胃口。
太皇太后见众人都放下了筷子，拍了拍手，几个宫女便为众人送上毛巾和漱口水等物。
贾树人不知道那漱口水的用处，端起来饮了一口，见其余众人将那水又吐回容器中，知道自己出了丑，不免面色羞红了起来。
那服侍他的宫女见他的样子实在好笑，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贾树人瞬间更是满面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太皇太后慈祥的面孔忽然暗了下来，沉声说道：“殿前失仪，来人，拖出去杖毙了。”
贾树人刚开始以为太皇太后说的是自己，不禁脸色大变，便想开口讨饶，却见两个小太监朝着那个服侍她的宫女走去，便要把她架出殿去。
那小宫女也不过是十五六岁，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又哭得梨花带雨，不住地喊着“太皇太后饶命”。
众人没有想到太皇太后这样一个生着菩萨面容的人，却只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便要取人性命，心下大骇。
贾树人更是连忙跪下，向太皇太后求情。
只是他本就口吃，此时一紧张，更是连话也说不清楚。
太皇太后挥了挥手，示意两个架人的小太监稍等，恢复了笑容说道：“小贾大人看这宫女样貌如何？”
贾树人不知道太皇太后的意思，回身看了一眼那宫女，回道：“能在……在宫中的女……女子，自非蒲……蒲柳之姿……”
太皇太后拨动了一下手里的佛珠说道：“如此甚好，她殿前失仪，就算活罪能免，在宫中也是待不下去了，既然小贾大人喜欢，哀家便将她赐给你，你带着一起去山阳县上任吧。”
贾树人顿时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徐白和李攸之都想明白了太皇太后此举的用意，彼此相视不语。
太皇太后说道：“怎么，小贾大人不愿意？”
贾树人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这个宫女恐怕是难逃一死了，于是说道：“谢太皇太后恩……恩典，只是还要看……看这位姑娘是……是否愿意。”
太皇太后闻言冷冷瞥了一眼那个宫女，那个宫女连忙磕头如捣蒜道：“奴婢愿意，奴婢愿意……”
太皇太后笑道：“既然如此，明日哀家自会命人将此女送到小贾大人府上，毕竟是永安宫出去的人，哀家也当贴些嫁妆。”
贾树人只得谢恩。
待那宫女退下之后，太皇太后转而对徐白说道：“小徐大人为何不说话？”
徐白起身行礼道：“下官比较备懒，请太皇太后恕罪。”
太皇太后笑着说道：“云安是我最喜欢的孙女，既然陛下将她嫁给了你，你日后还得勤勉些好。”
徐白心想，云安公主自小便被送去了东边修行，如何会成为你最喜欢的孙女？
不过这种事自然是太皇太后说什么便是什么，反驳不得，于是他恭敬应道：“是。”
“北方的天气不大好，不知道云安是否能习惯。”太皇太后接着说道。
徐白不知道她此话何意，云安公主不是在东方吗？
太皇太后又将视线转向了李攸之，说道：“丞相之才却只是做个协律郎，委屈小李大人了。”
李攸之行礼道：“下官弹琴确实不错，算不得委屈。”
太皇太后和众人一一寒暄过后，正了正色，说道：“其实今日请各位小大人过来，主要是为了说一件事。”
众人的神情瞬间变得肃然，知道总算是进入了今日这顿斋菜的正题。
太皇太后瞟了一圈众人，缓缓说道：“圣贤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诸位小大人虽是陛下选中破格入仕，但需知道，百姓和社稷才是诸位行事首先要考量的事情，你们不仅是陛下一人的臣子，更是大章整个天下的臣子。”
众人都是极聪明的人，自然听得懂太皇太后的弦外之音。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是为了百姓和社稷，有一天这二者和陛下的利益冲突的时候，你们自然可以放弃对陛下的忠诚。
话自然说的是大义凛然，挑不出错来，只是谁来定义百姓和社稷的利益呢？百姓自己定义不了，社稷更是个死物。
那么，由太皇太后来定义吗？
虽然听出了太皇太后的弦外之音，六人自然不会当堂顶撞，恭敬行礼道：“谨遵太皇太后训诲。”
太皇太后自然也不会蠢到认为一顿素斋就可以令这六人反水，只是做个警示。而且实际上，以六人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值得这位大章最尊贵的老太太费此心思。
太皇太后这顿素斋，当然是请给皇帝陛下看的。
……
……
从永安宫出来，夜已经全黑了下来。
吕博然调侃道：“这顿素斋还是贾兄吃得不亏，换了个美人回来。”
贾树人急道：“我……我……”
李攸之说道：“吕兄就别打趣贾兄了。”
徐白拍了拍贾树人的肩膀道：“小心。”
贾树人瞪大了眼睛，表示不理解。
徐白提示道：“山阳县在哪里？”
贾树人想了想，才明白徐白的意思，向徐白行礼表示感谢，又暗暗对陛下的重用感到兴奋不已。
李攸之说道：“贾兄，陛下虽送你入山阳县，但实则不需要你做过多的举动，还是应当以保重自身为重。”
贾树人点了点头，只觉得心中豪情万丈凭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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