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在信里已经跟两个儿子坦白了自己过去那两年来对他们的疏忽，也道了歉。
可儿子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原谅他还是不能够理解，他却还没有知道。
在出来玩的前一段时间里，他有几天是一直在重复做一个梦的。
梦里，长福与长容都衣锦还乡了，所有人都在跟他们道贺，也都觉得他们很有出息。
别人上前拥抱他们、恭喜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是十分热情的。
可轮到自己的时候，他们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有妹妹，那不就足够了么？”
每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就会从梦中惊醒。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一直都在担心，担心孩子们会没有原谅自己，也担心孩子们真的会因为这件事情而留下了心里阴影，从此就与自己疏远了。
顾甄看着他那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的模样儿，也就道：“你是怕他们不像以前那样子喜欢你了？”
“媳妇儿……我能不怕么？”杨一咏老老实实的道，“这些年我是真的忽略了他们两个，我也知道自己这么做着实是不对。
但说一句很自私的话，他们是我的儿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希望他们会疏远我。”
见他这般，顾甄也就不多说，直接就回了屋里将两个孩子的回信给拿了出来给他看。
信很厚，两份儿都是。
杨一咏先打开的，是长容的回信。
因为相比长福，长容是比较像媳妇儿，都是比较敏感、细腻的。
每次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时，他其实也是能够发现的。
他最怕的，就是长容不喜欢自己了。
毕竟当年因为他觉得上妆好玩的事情，自己就已经伤过他一次了。
将信展开了之后，杨一咏并没有立刻去看，而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下去。
“娘，我在太医院一切都好。
太医们对我都很好，我的医术相比以往也有了很大的进步，现在我已经能够跟着林太医、范太医出诊了。
有时候他们也会让我自己试一试，我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所以娘亲，你不用担心我在自己会不习惯，我已经觉得太医院就是我的第二个家了，我在这里很好……”
“娘，我本来是想要给爹爹单独写一封信的，但我想了很久很久，我最后还是没写。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早就知道那些信都是娘亲你写的了。
我也一直都知道，爹爹是因为长喜所以才会这样子的……娘亲，一开始其实我心里是很难受的。因为我觉得，爹爹可能不喜欢我。
或许是因为长喜的出生，又或者是在我小时候，他就已经不喜欢我了。毕竟相比起大哥跟二哥来，我总归是比较阴柔一些的。
又或许，是因为当年我喜欢上妆的事情，所以他就一直不喜欢我了。”
“娘亲，这些年里我一直都想要问他，是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所以他对我一直都是这么冷淡。冷淡到连信都不愿意给我写了，甚至还让你来模仿字迹……
但是我每次都忍住了，一方面，我很希望知道答案。但是另外一方面，我又怕知道这个答案。
所以在他写信跟我坦白的时候，我哭了很久很久。那时候我也觉得，我自己是真的很没有用，我已经十岁了，但还是会因为这些事情哭这么久。
娘亲，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
“京都已经隐隐有要入冬的迹象了，娘亲您在家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千万别冻着。儿子，长容敬上。”
将长容的信看完之后，杨一咏也就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他小心翼翼的将信收了起来，然后问顾甄，“媳妇儿，这封信可以让我来保管么？”
从前两个儿子的信件，都是自家媳妇儿在收着的。
但是这一次，他真的觉得自己有将它们好生保管着的必要。
如果不是这些信，他还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当年的话还有表现，竟然给长容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
这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他一直都还是记得的，并且记得清清楚楚！
一想到他可能因为自己当初说过的那些话而做噩梦，杨一咏就觉得无比懊恼。
顾甄闻言点了点头，“你要是能够将信件都好生保管的话，那当然是好事儿。不过当家的，你能够告诉我，你现在心里是在想些什么么？”
他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杨一咏闻言愣了一下，随后道：“媳妇儿，我在后悔。真的，我很后悔……”
“当初我就不应该说那么伤人的话，也不应该那么做。而且我也不应该一直都以为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以为的，可长容心里却是一直都还没有过去的。
他不知道这孩子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他也不知道这孩子做梦的时候会不会梦见当年的事情，又会不会因为自己当年说的那些话而痛哭不已。
“媳妇儿，你说得对，你当初就说对了……孩子们的内心都是很敏感的，是我一直都没有把这话当回事儿。
我也想要给长容道歉，我也想要告诉他，我并没有觉得他不好。在我眼里，他一直都是个很聪明很棒又很乖巧懂事的孩子……”
“当家的，有时候孩子太过懂事了，可不是什么好事。”顾甄说，“孩子懂事，就意味着他知道什么叫做不容易，也经历过了很多不容易。”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杨一咏，耐心的跟他说这些，“大人们总是希望孩子们能够懂事一些，但其实很大程度上，孩子们的懂事都是因为经历过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才换来的。”
因为不管是现在，还是在二十一世纪，很多人总是习惯性的觉得孩子就只是个孩子。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觉得孩子小时候都不懂事。
所以当着孩子的面儿，夫妻可能就直接吵架、打架，甚至当着孩子的面儿做出很多荒唐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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