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乖觉。”陈涛笑道。
他刚刚才给耿仲明讲过，有关于错事、蠢事、坏事之间的差别。耿仲明这就现学现用，跟他说‘知错了’，意思是他不小心做错了事，想要求得陈涛的谅解。
可陈涛若是真的这么好糊弄，又如何驾驭下面这么多的人呢？
“你觉得你是做错了，但我可不这么觉得。”陈涛说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明知不对，还要做，这就不是做错事，而是做了坏事了。我刚刚也说过，对于做坏事的人，我要怎么处置来着？”
耿仲明一时间愣在那里。
但真不愧是他性情机敏，很快便反应过来，他砰砰的把脑袋往地上撞，不停地对陈涛叩头，求情道：“大人容禀，大人容禀！便算是罪人做了坏事，可罪人麾下的部属都是懵懂无知，总不至于都做了坏事。求大人宽谅！饶他们一次！罪人愿意受大人任何惩罚，绝无怨言！还望大人成全。”
“你这么想啊？”陈涛挑了下眉毛，对他说道，“那好吧，别说我不近人情。刚刚我的中军还对我说，他愿意用这次的功劳，给你换一个前程。这面子，我已经许给他了，自然也不能不作数。这样吧，我让你来选。要么，你一个人填上我手下十几条人命。要么，你随便十几个手下给我，一个人赔一条命。无论你选哪一个，这次的事情，咱们都一笔勾销，你觉得如何？”
耿仲明难得的犹豫了。
他自然想活，但亲口说出让自己的下属去死，却未免太过让人心凉。
而最为要紧的是，他并不知道陈涛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涛看上去脸上依旧很平静，看不出半点儿的波澜，自然也猜不出他的想法如何，是不是真的要用人命去填这一遭。
如果不小心会错了意，耿仲明毫不怀疑，陈涛是真的会一时兴致到了，抬手就要了他的脑袋的。
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多考虑一下。
陈涛倒是也不急，静静地看着耿仲明纠结的样子。
而下面，一直在旁观的孟石和陆鼎二人的反应，则慢慢显露出了不同。
陆鼎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心中大略也在思索着，这一局到底要如何做解，才能让陈涛比较满意。
但孟石却素来以揣摩上司心意见长，眼神闪烁之间，便已经明白了陈涛的意思。
刚刚陈涛不经意间提到了陆鼎，说起陆鼎给耿仲明求情的事情，也说自己答应了他的请求。
细想吧，杀耿仲明，显然不是陈涛的本意；而让耿仲明自己选部下去死，那让他日后如何带兵？既然此人要用，这个选项也是不合适的。
既然陈涛想要的结果是谁都不用死，这个选择就势必不能让耿仲明来做。因为他无论选前者，还是选后者，都无疑要出人命。
那么，思来想去，就只有求情这一途了。
孟石很明白，自己绝不是用于求情的。于是，趁着陈涛故意看向别处，留有空间给他，他连忙故作无意，悄悄碰了碰陆鼎，朝着陈涛那边儿递了个眼色。
陆鼎也不是笨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对陈涛请求道：“大人，卑职有话想说。”
陈涛没有阻拦，只把目光转向了他。
陆鼎连忙道：“大人，马队十几条人命固然死得可惜。可现如今，我险山正值用人之际。与其斩杀可战之兵，用以血祭亡魂。倒莫不如给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留着性命，到战场上去偿还。若是死了，那自然就偿还了人命债。若是侥幸存活下来，九死一生，对亡魂也算是有个交代。卑职浅见，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大人训示。”
陈涛点点头，对耿仲明道：“陆中军的话，你听见了？这可是他今天第二次替你求情了。我不跟你玩儿虚的！今天若不是陆中军几次三番为你求情，这十几条人命，我是必然要在你身上找补回来的，这个没有什么好商量。不过，陆中军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用人之际，到底不该太过嗜于刑杀……”
他说到这里，捻了捻手指，又琢磨了一会儿。
静默让耿仲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终于，他忍不住叩头道：“罪人自知罪孽深重，本不敢奢求大人饶命。只是，正如大人您所说，正值用人之际。大人若觉得罪人还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作用，还请大人暂且把这一刀记下。日后，罪人必当竭尽全力，效命疆场，以报大人今日活命之恩。”
陈涛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多了些玩味。
的确，他是很恶趣味。
今天搞这么一出，他就是看中了耿仲明是历史上的名人，还以智谋机敏著称。所以才想要试探试探他，看看他到底能够机敏到什么程度。
如今看来，起码就现在这会儿，他的眼光还是极为精准的。
因为即便他被自己逼到了这步田地，即便自己几次三番的对他提起陆鼎给他求情的事情。但自始至终，他都很清楚、很明白，自己该效忠、该感激的对象到底是谁。
是的，陆鼎的确给他求情了，的确算是对他有了恩惠。
但若是陈涛不答应，别说陆鼎就算磨破嘴皮子都没有用，可想而知，只要陈涛表现出半点儿真的要杀人的意思，陆鼎根本就不可能敢为他求这一句情。
所以，归根结底，饶他一手，还是陈涛的意思。
但与此同时，陈涛却也看到了耿仲明潜藏的野心。
他不满足于被陆鼎收服！甚至从长远的角度上来讲，他不仅不可能屈居于陆鼎之下，还想要获得与他相同，甚至是更上一层楼的地位。
这样的人不好掌控！
陈涛对此很清楚，今日他不愿意屈居陆鼎之下，日后如果一旦真的有更好的机会，他肯定也会毫不犹豫的踩着陈涛的脑袋往上爬。
不过，陈涛倒是很愿意去冒这个险。
“罢了，就暂且留你一条狗命。”陈涛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吩咐道，“你们两个先下去，孟石，你留一下，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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