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宴结束，孙承宗谢绝了洪承畴送他回去的邀请，由儿子陪着，安步当车，走回距离稍有些远的别院。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山海关的街头却与别处不同。非但没有什么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规律的迹象，反而有很多人在街头闲逛，热闹如同白昼一般。
沿街挂满了各色的灯笼，亮闪闪照耀着下面的大街，竟在不觉间给人一种节日之中的感觉。
“孙老大人！”街边小摊位上突然传来声音，孙承宗下意识的看过去，只见一个身影很熟悉的人正回头朝他笑着。
孙承宗在脑海中反应片刻，顿时想起了这人是谁，他迎上前去，冲那人笑道:“陈侯爷，与民同乐？好兴致啊！”
陈涛起身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给孙承宗和他的儿子挪了个位置出来。漫不经心的提起茶壶给两人添茶，回答说:“什么与民同乐啊？您别声张，我可是偷跑出来的！”
“您还知道您是偷跑出来的呢？”这个声音很小，孙承宗诧异的朝着说话人看过去，只见面孔有些陌生，略一思索，便大致知道，这家伙怕是陈涛的那位卫兵头子——谢勇了。
陈涛瞪了他一眼，他便瘪瘪嘴不言语了。
孙承宗道:“之前听洪大人说起，侯爷似乎病了？现在看上去，您这精神头似乎还不错的样子，想必是以讹传讹？”
“哦，那倒不是！”陈涛招呼伙计，又叫了碗馄饨，待伙计跑开，他才道:“都是我家里那个小题大做！不就是个风寒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整日里看着不让我出来，可把我憋坏了！”
孙承宗笑了笑，“久闻侯爷手下兵强马壮，战场上指挥千军，杀敌百万不过弹指之间，可没想到，居然惧内嘛？”
陈涛道:“哎，这就是您孙老大人不懂其中的奥妙咯！有本事的人，本事在外。没本事的人，本事才在家！夫人管我也是因为担心我，我虽口中抱怨，但老大人又怎知我心中不是甘之如饴呢？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如是而已！”
孙承宗何等聪明？如何听不出陈涛这言外之意？当然，也或许是他太过于敏感，什么事情都要忍不住要往正事的方向靠。总之，这句话说出来，他就觉得陈涛的意中所指不是旁人，正是崇祯皇帝。
而事实上，似乎也是的确如此的。
崇祯皇帝正是陈涛所说的那种没本事的人，对于鞑子，对付起义军，他没那个本事。就只会在窝里横，频频对陈涛使出他的天子威仪。而陈涛自己，则显然是他说的那种有本事的人。对付外面的敌人，都是向来强横的。至于大明朝廷是否会成为他的敌人之一，则要看谈判的结果如何了。
孙承宗勉强一笑，对陈涛说道：“正所谓，家和万事兴，也有说，攘外必先安内的。老夫此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必侯爷心中是已经清楚的了，只是，不知道，侯爷究竟想要如何处置此事？”
“这个不急。”陈涛摇摇头，并不从正面回答孙承宗的问题，“大明中原，如今虽然动乱不堪，但比较起曾经的辽东，实在是强的太多太多了。想当初，辽东全境沦陷，我还不是千求万请的，从朝鲜弄了一块据点，然后徐徐图之？要我说啊，流贼匪寇，土鸡瓦狗尔！若辽东军提兵南下，要灭他们，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没什么好担忧的！所以啊，也不必着急。倒是你孙老大人，特意大老远的跑到辽东，还没有能够享受一下辽东的好处所在！不妨这几日，我就安排亨九先生陪着你，到处去逛一逛，看一看。也好了解一下，如今的辽东，是怎么一副样子！”
眼见得陈涛要推脱，孙承宗连忙摇头道：“不不不，私事还是先放一放。等到咱们之间的公事聊过了，再谈私事也不迟。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处理公事吧？毕竟是陛下吩咐的，不能耽误。”
陈涛看了孙承宗一眼，目光有些奇怪，“您确定要先谈公事？”
孙承宗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头道：“自然是公事要紧！”
熟料，他此言一出，陈涛当即起身，叫了谢勇一声道：“会账，咱回去。”
“是，侯爷！”谢勇当即应了一声，掏出钱来，摆在桌案上，用碗压起来，冲着掌柜喊了一声，“钱在桌上，不用找了哈！”
说罢，便跟着陈涛出了小摊。
孙承宗急了，连忙从后面跟上来。
“侯爷！有事情好商量，好商量嘛！”孙承宗实在是搞不懂，到底是哪一句话让陈涛不舒服了，但他很明白的一点是，陈涛如果不痛快了，他在辽东的公事，就会寸步难行。他只得拦在陈涛身前，问他道，“侯爷，到底是老夫哪一句话惹了您不痛快了？您听着不顺耳，便只当老夫没有说便是了。何必这么决绝？转身就走，这事情都是谈成的，不谈怎么能成啊？您别急，别急，把话说清楚啊！”
陈涛被他堵得停住了脚步，定定的看了孙承宗半晌，陈涛叹了口气道：“您是老人家了，论年记，我是晚辈。论为大明做事，我是后辈。按理来说，我不应该给您脸色看。但是，您要谈事情，却也不是这么一个谈法儿。这样吧，我再给您选一次的机会，您考虑清楚了，再回答我。”
孙承宗点头道：“好！侯爷，您尽管说！”
陈涛道：“我再问您最后一次，您到底是先谈私事，还是先谈公事。”
论理，刚刚说先谈公事，已经让陈涛很不高兴了。可孙承宗心中，却是个公事大于天的性子。若要他自己改口，说先办私事，那肯定不可能！更何况，私事办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朝廷可等不了了啊！
孙承宗思量再三，终究说道：“还是先谈公事吧，侯爷，这……侯爷，您听我说！您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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