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一个是天寿山,一个是在龙江船厂,在甚么地方都不要紧,只要皇爷有需求,这群人永远能找准从皇爷手中拿银子的窍门,
“这个主意谁出的?不会是这个刚刚进宫的苏若霖罢?我猜猜啊,是马谦?他还真挺敢想啊,胆儿挺大,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让你来说服我,也不怕我嘴一瓢,转头就把他向皇爷给告发了?”
徐应元笑笑,道,
“我打赌你不会向皇爷告发的。”
魏忠贤亦笑道,
“赌博我在行啊,我老本行了,你想跟我比赌博啊?比了我怕是欺负你。”
徐应元拍了拍魏忠贤的肩,道,
“不赌,不赌,不赌的人将筹码一直藏在袋里,所以他们才一直能赢,老李啊,我跟你分析一下这赢面,你要不要听啊?”
魏忠贤道,
“你不拉着我,非要跟我赌,我就听你说一说。”
徐应元开始了他的分析,
“倘或你向皇爷去告发,那大约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皇爷相信了你,当场就把马谦给杖杀了,这一处分一下来,外廷和贵妃娘娘肯定立刻就知道了,别说马谦在翊坤宫有相好,他就是没有这个对食,贵妃娘娘又如何会不对你心存芥蒂呢?”
“轮船招商局本来是想用漕船的通行许可与地方州县的料银陋规,让地方官吏和漕帮相互博弈,破除官官相护之勾结,现在事情刚刚有了一点进展,八字都没一撇呢,你就出来说内官监意图趁机从中渔利,这不就是在暗指郑国泰他公器私用吗?”
魏忠贤问道,
“内官监也能和轮船招商局扯上关系?”
徐应元反问道,
“咋没关系呢?内官监如果接管了龙江船厂,那造出来的海船是不是得经过轮船招商局?你想咧,原来地方那么点陋规,收那么点船料银子,现在漕船不用了,收的银子还是那点儿银子。”
“皇爷仁厚啊,不许地方多收老百姓的税,统共那么点银子,一改造海船,这海船质量好不好,皇爷能一艘艘检查得过来?到头来还不是内官监和轮船招商局跟着督办?”
“本来大家通力合作,内官外戚一齐为皇爷办事,和和气气的,你一跳出来,啪地一声,忽然就把这一团和气打碎了,内官监死了个主事的宦官事儿小,让贵妃娘娘心口堵了生了气事大。”
“不是说郑国泰是不是一定拿这点银子的问题,就这一点船料银,人家未必看得上眼,只是你这一说,倒显得贵妃娘娘像蓄谋已久,为了那么一点银子还得跟内官串通了来私吞,就算皇爷心里不觉得甚么,那贵妃娘娘能好受吗?”
“就算贵妃娘娘受得了,没想到那么多,那外廷的科道官可就有得说了,这事儿一旦跟太子之位扯上哪怕一丁点的关系,它肯定就没完没了了,开海的事就铁定被科道官的嘴皮子缠上了,再也摆脱不下去了。”
魏忠贤想了一想,道,
“也是,女人有的时候就格外小心眼,尤其生过孩子的,一遇到甚么事儿跟孩子有关的,那要是一头钻进牛角尖里就出不来了。”
徐应元接着道,
“而且皇爷即使碍于你的言辞,不把龙江船厂拨给内官监管辖,最后执掌它的,也必定是内廷二十四衙门之一,道理很简单,六百万银子,人人想赚嘛,皇爷对外廷又不是全然相信。”
“倘或到时管辖龙江船厂的是其他衙门,那你自己想想,你还能掺和进海贸的事里来么?忙活了半天,倒为别人作了嫁衣,我看你也不像那么阔气的人啊。”
魏忠贤这时倒不小心眼了,反倒很豁达地笑了一笑,
“那另一种可能呢?”
徐应元回道,
“另一种可能就简单了,皇爷不相信你,为安定人心,当场就把你给处置了。”
魏忠贤笑道,
“说不定我就刚好不想活了,想拉人下去同我陪葬呢?”
徐应元道,
“不想活的人也不像你这样啊。”
魏忠贤问道,
“我咋样?”
徐应元扫了一眼魏忠贤面前空了一半的食碟,
“恁能吃、恁能喝。”
魏忠贤笑了起来,
“说实话啊,我是不想连累孙秉笔,说好要给他养老送终的,做人得讲信诺呀。”
徐应元一听这话就放下了心来,万历年间的孙暹,身边压根就没缺过愿意养老送终的小阉,魏忠贤的意思很明白,是他自己还想活到给孙暹送终之后呢,需要这份信诺的是他老魏,不是孙暹。
于是徐应元回道,
“是得讲信诺呀,咱们做事不能单为自个儿打算,还得惦记着孙秉笔呢。”
魏忠贤道,
“那是,说到孙秉笔,这事我就琢磨了啊,那马谦和苏若霖同你我勾连,这事儿它瞒不过孙秉笔去啊?何况我若是办差回来向皇爷提议要让内官监执掌海船制造,那也忒引人注目了……”
徐应元打断道,
“我啥时候说要让你去向皇爷提议了啊?”
魏忠贤问道,
“那你啥意思啊?”
徐应元道,
“皇爷是有文化的人,我方才就说了嘛,那有文化的人能相信咱们的一面之词吗?有文化的人都相信笔墨文章上写出来的漂亮文字,所以这件事靠说是说不通的,必须要把这件事落到纸面上去。”
魏忠贤道,
“纸面上?你是说……口供?”
徐应元点头道,
“没错,你刚才不是说皇爷要废了王承勋的爵位吗?只要咱们能想办法,在王承勋的罪状上加上一条‘贪墨料银’,让皇爷以为外廷的勋贵臣工沆瀣一气,不可信任,这样一来,造海船的差事不就能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咱们内廷手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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