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露出些微的光，整个红都依然被成片的黑云压着。连着几天下雨，空气都有些潮湿。
炎上坐在城楼上，俯瞰着都城外的官道。黄土沙石，队伍行进，蜿蜒犹如一条巨蟒，路上那匹显眼的骏马，像蟒猩红的眼睛，危险而又独具攻击力。
季风纾在城下勒住马头，微一抬手，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啪”的一声，毫不拖沓，可见整个军队训练有素。他仰头，隔着数里与炎上对视，风沙仿佛游走的灵魂，所有的话似乎都可以通过目光兑现。
季风纾微微张口，只用唇语，并不发出声音。炎上尽力看清他所说的话，然后慢慢握紧了拳头。
“驾！”季风纾忽然独自驾马向城门驰来，炎上吩咐石康，“打开城门！”
季风纾进入城门，潇洒地跃下马，把马缰丢给前来迎接的士兵，独自上了城楼。城楼上坐着的那个人，将是他最后的一道障碍。他甚至不知道他会提什么样的条件，他心中甚至有些期待，这场最后的对决。
踏上城楼，他对那个并不宽广，但蕴含着力量的背影说，“九王爷，我来了。”
炎上回过头来，“陇西王，我等你很久了。”
季风纾走到炎上的身边，跟他共享王城下的胜景。虽然往昔繁华已经不在，但红国仍然是大陆上最为昌盛的国家，而经过新的治理之后，必将呈现出更不一样的前景。
“我原以为，你会在我拥立新皇的第二天就来见我，没想到一直拖了数月之久。有的时候，我甚至在怀疑，你已经无心皇位了。”
季风纾不以为意地笑道，“并不是我不来找你，而是你们兄弟几个都太可怕。一个巴巴地要皇位，最后竟然因为皇帝的死，去守了皇陵，另一个就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墨渊是何等狠咧的角色，竟然是名不见经传的六王。我怕我一到红都，就会被你五花大绑，第二天就会像三王一样，人头被挂在城门上。”
“三哥么……三哥是五哥造的杀戮，他要去守皇陵，也是因为双手染上的鲜血吧。他觉得对不起长君那个孩子。至于六哥，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炎上嘴上云淡风轻地说着，心里却有丝道不明的情绪，远在陇西的季风纾，竟然，什么都知道。
“说吧，条件，这次是你跟我谈条件。这个国家，若不想被紫国和蓝国蚕食，已经经不起任何战乱了。我想关于这点，你跟我有共识。啊！”季风纾伸手进领子，掏出了一粒瓷珠子，笑着晃了晃，“何况有人给我寄了这个，试图威胁我。”
炎上盯着那瓷珠子，瞳孔瞬间放大，而后又缓缓地恢复平缓，“陇西王要是能随便被人威胁，也不敢觊觎这皇位了，不是吗？”
季风纾朗声大笑，笑声和城墙上翻扬的旗帜一样淋漓。炎上也忍住不跟着他笑，那笑声坦荡荡的，与他们正谋划的事情有不一样的情怀。炎上忽然觉得有些轻松，能够把该放下的事情都放下了。
天仿佛变得更蓝了。
“我只有两个条件，一个是放过长君。你可以说他死了，可以说他被你流放到别的地方去，但他的自由，我要。”
城楼上的风势大了起来，强风把季风纾一身的衣服臌胀了起来。他的笑容比灌风的衣裳还要饱满，“如果是别人当这个皇帝，我不会放过他。但你选了长孙殿下，一个孩子，我愧对故人，自然答应你这个请求。另一个是什么？”
炎上把目光放向远方。他凝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像是最慈悲的佛祖，连笑纹里都有禅意，“娶翠微。”
风忽然停了下来。季风纾愣了一下，“为什么你……”
炎上抬手，转头看着他，“我不想解释理由。现在，我们只是在做交易，就像前两次那样。第一次，我让你进京，掌握这个国家的所有机密。第二次，放你出京，掌握这个国家的兵力。这最后一次，在这里迎你回京，把国家完全交给你。你应该表现出一点诚意，陇西王。”
“为什么会是翠微……”
“你让她当你后宫里的什么，我并不在乎，但是你必须娶她。理由，我不会给你，你也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红国的虎符还在我手里，你若没有给我满意的答案，此后的岁月，就算是当了皇帝，也不会安心。”
季风纾的眸光里闪过杀机，“炎上，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炎上脸上的笑意更浓，甩了甩袖子说，“你敢么？你敢拿皇帝之位和自己的梦想做赌注么？也许百年之后，别人只能看到你用手段得到了皇位，但我却知道，你想要这个位置，并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祖辈之间的恩怨，而是你有野心做个好皇帝。这样的野心，至少现在的炎家子孙，全部都没有。”
“啪啪”两声，季风纾由衷地鼓着掌，“好，不愧是九王爷。你说的我都答应。最后，这皇帝之位，你准备怎么交给我？”
“为什么要我交给你？皇位是你要的，就要自己去拿。”炎上转过轮椅，一直守在角落里的石康走上来为他推轮椅。下了城楼，炎上还是仰头看了一眼。也许那个人正站在城楼上，设想着未来伟大帝国的蓝图。但那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
他深吸一口气，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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