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相与平视着前面,面无表情地说:“启禀父皇,儿臣钟情离妃之女。”
如此惊世骇俗的话,他居然像在启奏一件朝中之事。
我低着头,心脏扑通乱跳,眼只盯着地面,心想,自古一物降一物,原来降得住白相与的,不是独一剑这个师父,而是父皇。
“是吗。”父皇语气听来挺轻松,他看向我:“你呢?朕最小的公主,你也看上了朕这个儿子?你的七皇兄?”
这在外人看来是多么荒唐的对话。
而我这荒唐的身世,荒唐的人生,叫我如何开得了这口?我连头都不敢抬起,甚至心底暗暗希望白相与能够一个人将这难堪的场面对付过去。
又是七八本奏折招呼白相与身上,他自岿然不动,我却一阵心惊。
“你一再忤逆朕的旨意,迟迟不归,沉溺儿女私情,是否是朕对你太过于宽容?”父皇问。
白相与还是神色镇静:“白冷是儿臣此生最为倾心的女子,他日愿得为妻,望父皇成全。”
父皇笑了,面上的情绪喜怒难辨,缓缓说道:“相与,朕常告诫你,男儿缺什么都不能缺少一股傲气,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但现在看来,你的这股傲气是过头了。你的父皇是老了,而你一直顺风顺水。你以为你想要她她就是你的了?朕众多儿子里,偏偏朕只可以依靠你?”
我双手握紧,蓦地生起一股勇气,抬首说:“请您别责怪他。”
我一出声,父皇把威严又冷肃的目光转移到我这边。
我竭力坚定地和他对视。“请您成全我们吧。”这句话打死我也说不出口,我没有求过他任何事。
对视片刻,父皇又露出笑容,从书桌后走过来,走到白相与面前,拍拍他肩膀,似叹地道:“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朕的一生之憾,你倒有那个本事做到了。”
白相与脊背中直挺挺地跪着。
我忽然觉得白相与有点孩子气,是一个年轻的儿子对抗年长的父亲时,不经意间露出的孩子气。这确实稀奇。
父皇俯视白相与年轻不驯的脸,道:“你对朕也有怨言?”
白相与冷淡回:“从未有过。”
父皇俯下身体,摸摸白相与的头,说:“等朕不在后,你就不用跪任何人了。”
白相与道:“儿臣祝愿父皇健康长寿。”
父皇微笑:“你有这份孝心,很好。”
白相与说:“这不仅是儿臣的心愿,亦是儿臣母后的心愿。”
父皇收回手,淡漠说:“舒妃比朕想象中聪明多了,也许她是这后宫之中最聪明的女人。”
白相与说道:“如果您肯多关心关心她就会发现,母后她再聪明,终究也只是个平常的女人。”
父皇不语,转身回到书桌后,德公公已把掷落地下的折子一一捡回桌上。
父皇说:“朕要你们来,有件事告诉你们。漠北古城那边的异族联合部落派遣使臣要来云锦城求和。为了表示他们求和的诚意,他们带来了萧冷的骨灰。”
我抬头看向父皇,父皇则望着窗外有些阴霾的天气,喃喃轻语:“一转眼都过去二十年了……”
良久,父皇的思绪才收回来,接着说:“云锦城大丧一个月。”
白相与说:“什么时候?”
父皇说:“后天。”
白相与说:“来求和的使者是谁?”
父皇说:“忽可图。”
当年在鬼兽谷设下埋伏,杀了萧冷的人。
白相与蹙眉:“怕是有异。”
父皇显得漫不经心,笑笑:“无关紧要,主动送上门来,白白省了力气。”
白相与和父皇对望半响,父皇挥挥手:“你先回去吧,白冷留下。”
白相与却仍跪地上不动。
我正自出神之际,就听见父皇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这些日子天天在宝鸣山上朝夕相对还不够?难道你们一刻也分不开了?”
我脸顿时一红,又深深垂下头去。
白相与起身走了。
父皇对外唤道:“德子,备马车,去柳雾原。”
考验就这样结束了?做梦似的。
云锦城外的柳雾原,终年有人看守,除了父皇和我,没有圣谕,闲人不得入内。
我很少来这里,记得七岁那年娘下葬这里,只有父皇和我来送她。那是个萧索凄凉的秋日,枯黄的柳叶纷飞,从清晨到落日,父皇牵着我的手,立在坟前,不言不语,只是凝视墓碑。
我的脚站到痛站到麻木,他牵着我的手从温热到冰凉,因为他一直没有说话,所以我也没有说话。
至那日以后,他再也没有牵过我的手。
我想我永远不能活得那么快乐,因为有些生命中缺失的东西,岁月并不会给予我补偿。爱是难以启齿的软弱,恨和怨倒可以让人活得更坚强一些。
日月如梭,过了十几年,柳雾原似乎没有发生一点变化。随四季变化的柳树总是呈现不同的美态,让人看不够。这里除了柳树,还是婀娜多姿的柳树。
我和父皇站在山坡上,坡下的河流被夕阳照映得波光粼粼,五光十色。
父皇淡淡道:“朕与九梦华通过书信,他说你剑法学有所成,可以为萧冷报仇了。等人来到云锦城,你见机行事吧。”
我说:“不是来求和的吗?”
父皇淡淡说:“什么和不和,漠北异族是插在我离国心中的一根刺。现在到时候拔了。”
我说:“是。”
父皇说:“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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