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琤灰头土脸，领着扈从、姬妾、仆役，狼狈离开行台衙署。
跟着他一块避往西伊州的，还有两大车金银珠玉。
至尊原本就对两个兄弟有些防备之意，如今好容易得了个外任实职，不料先是强虏入寇，接着便是朝廷另遣相臣督军，这人居然还是昊天门主、天元宗师。
当日踌躇满志赶赴西疆赴任的兴头，如今只剩下满心怨尤。
议事厅中，齐墨云扫一眼前来请罪的叱罗进：“义川王自西京来此赴任，还带着这多金珠宝贝？”
怎么可能是从西京带来，自然是在西疆收敛所得。
短短数月工夫，便搜刮了这许多，这位亲王理政的本事不行，敛财倒是十分在行。
陈文度、叱罗进都不敢接话。
齐墨云淡淡吩咐：“如今国家用兵，财力吃紧，义川王毁家纾难，这份衷肠，咱们岂能辜负。”
陈文度倒吸一口凉气，就见叱罗进毫不迟疑躬身抱拳：“是，卑职明白了！”
然后他正一正兜鍪，大步冲出了屋子。
侍立一旁的百里霆忍不住低声说道：“其实这事，卑职去办，还利索些。”
齐墨云皮笑肉不笑：“不妨，正该他去，这便是交与本座的投名状。”
陈文度愈发心惊肉跳。
齐墨云抬眼扫他：“你怕甚，本座回头便有书信往京城去。自今往后，西门琤除了做个闲散王爷，再没有别的指望，再者，事情是本座吩咐，你还怕他寻机生事？他没这个机会。”
我怕的是这个吗，我怕的是大人您啊。
陈文度暗自腹诽，面上愈发恭敬：“义川王不知兵事，又心怯畏敌。下官是想着，此前我师连败，军心震动，如今明公掌事，必有反击谋划，可要往嘉麟、峪州等处府县，再点征壮勇，发来此处，以充实部伍？”
齐墨云眉头深皱，薛元进一代名将，乔宗海干练循吏，这陈文度任事西疆也非止一日，却没有跟他们学到半点本事。
行台衙署之外，西门琤眼见叱罗进率领军士追来，拦下那两辆装载着金银珠玉的大车，气得浑身发抖。
有王府内侍上前阻止，被一员队官，一个巴掌，扇掉了两颗门牙。
跟随西门琤从西京来此的金吾侍卫，扯住西门琤的衣袖，低声小意劝道：“殿下，这些身外之物，就赶紧舍了罢。咱们平安到得西伊州，便是万事大吉。这齐门主本事通天，手段狠决，殿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西门琤肉痛得要滴血，他瞧见叱罗进骑在身躯硕壮的异虎之上，眼神之中再无之前的谄媚，异常幽深。
这是抱定新大腿了。
回想起齐墨云凌厉眼神，西门琤确定，这人蛮横起来，估计会毫不犹豫砍下自己的脑袋。
他打了个哆嗦，咬牙切齿：“有朝一日，罢了，咱们走。这些东西，不要了。”
义川王一行人无奈舍下那两辆大车，失魂落魄地往东门去了。
从南面姑墨州、渠黎州征粮返回的行台长史裴文蕴，恰巧将这事从头到尾瞧在眼中。
叱罗进上前行礼：“裴长史今日回来的么？”
裴文蕴诧异瞧着被军士重新拖回衙署的那两辆大车：“出了什么事？”
“朝廷遣来了招讨宣慰使，总制西疆民政军务，这位使相，乃是昊天门门主，齐墨云齐大人。”
裴文蕴闻言，眼神一亮。
这位长史为人正直忠耿，与义川王十分不睦，因此才被远远打发出去。如今得知西门琤被削权逐走，自然是十分欣慰。
两辆大车，检点下来，计有金银二十万缗，真是一笔巨款。偌大财富，这位亲王只花了数月工夫，也的确是生财有道。
齐墨云挥手吩咐，全部充入官库。
裴文蕴四旬年纪，气度沉稳干练，倾谈之下，齐墨云拊掌笑道：“长史回来得正好，西垒州这边，民政诸事，本座便全部交付与长史了。”
裴文蕴也不辞让，慨然拱手：“义不容辞。”
西疆观察使、巡查使、本州刺史、别驾等，皆来议事厅，齐墨云要言不烦，很快吩咐停当，然后对陈文度不容置疑说道：“陈司马随本座共赴鹰落川大营，襄赞军务。”
陈文度面色惨白，哆嗦着嘴唇拱手：“下官，下官誓死追随。”
“死什么死，”百里霆眉头大皱，“王师雪耻求战，必定大胜！”
“是，是，下官说错了，”陈文度忙不迭又道，“明公亲率大军，必定奏凯。”
齐墨云也是眉头深皱，但他只说道：“你领着几位参军，收拾好行装，咱们明日便出发。”
原本被吩咐留守西垒州的叱罗进自告奋勇，要随齐墨云一道北上参战。齐墨云遂以副旅将仆兰义守城，自己领着百里霆、叱罗进等人，赶回鹰落川。
留守营垒的李实忠见齐墨云返回，便禀报他北面情形，葛洛尼哈亲率主力，兵分两路，已经赶至黑水河、白叶河畔，依旧垒筑营。
翌日，齐墨云跟随一支粮队，顶着风雪，涉过冰封的鹰落川，北赴黑水大营。
陈文度苦不堪言，只能捱着，在行进的队伍之中瑟瑟发抖。
副旅将达西进率部前来接应，他胡须之上满是冰霜，两肩负雪，向齐墨云抱拳禀道：“前方军情有变，副总管正等着大人。”
齐墨云便撇下运粮队，只带着随扈，率先冲入大营。
他赶到中军帅帐之时，担任斥候的陆琨也恰好从北面返回，正在训斥自己的坐骑。
那是一只幼年的异虎，性情暴躁，很是桀骜不驯，听着主人的责骂，眼神不忿。
陆琨恶狠狠一巴掌拍在异虎头上：“说你就好好听着。”
小异虎咬牙切齿，偏着脑袋，不甘不愿地趴下身躯，嗷呜了一声。
陆琨哈哈一笑，转头瞧见齐墨云，忙撇下不听话的坐骑，上前禀报：“西萨蛮兵主力，大举出动，已经进入了沙坨碛。属下一日一夜赶了四百余里，瞧得分明，估摸着，至少有十万之兵。”
齐墨云大觉意外，眼中精芒闪烁：“恩达西帕，他这是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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