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飞机，肖斯菡就觉得一阵亲切。B市不仅有一直守候着儿女归来的由业香，更是肖节云长眠的城市。
这个海滨城市，她待了六年，有着她完整的少女记忆。
顺着整洁的街道走下去，哪家的点心好吃，哪家的裙子好看，哪家中学的门口开着几家文具店……她都一清二楚。
张家的产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下小，临街的三层酒店，一层是餐厅，二层和三层都是客房，虽然现在不是高峰，生意看起来也十分的好。
由业香不知道肖斯菡今天回来，正低头算着帐，直到肖斯菡红着眼圈在她面前站了几分钟，她才在忙碌中惊喜的抬起了头：“斯菡？”
“由姨……”肖斯菡努力笑着，可声音却有了些哽咽。
两年没有回来过了，她不是不想，而是一直没有脸面回来，面对母亲的墓碑，她无法告诉母亲，她一直没有找到薛慎容。
“孩子，这里一直是你的家，你是不是在那边受了什么委屈了？”
由业香已经知道肖斯菡找到了父亲的事情，更从张水琦的嘴里知道了肖斯菡订婚了。肖斯菡使劲的摇着头，她这次回来，就是单纯的来看望由业香，至于A市的那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她操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可说着说着话，由业香却抹起了眼泪。
肖斯菡察觉到了她眼神里的异样，一连串的询问。
由业香吸吸鼻子，本是豪爽利落的性格，索性有什么说什么：“由姨我早就后悔了，你这么好的姑娘，我却没有福气娶回来当儿媳妇……”
原来是这个事情，肖斯菡淡定笑笑：“由姨，这个事情谁也不能怪，要怪只能怪谁叫薛树桥抛弃了薛慎容。”
说起薛树桥，她没有叫爸爸，这让由业香的心一阵酸涩。
“斯菡，他是你的爸爸……”
“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可也是毁了我一生的人……”
虽然何云寒的情意弥足珍贵，可若是没有妈妈的遗愿，只守着B市的产业，和张水琦安安静静过一辈子也是不错的。
只是，天意弄人，她与何云寒这样纠结的关系都走到了一起，她与张水琦这样青梅竹马的关系反倒没有缘分。
想起她与何云寒现在的分离，她仍是不能不恨他。
“好孩子，你不怪我就好，可你也不能怪你爸爸啊。”由业香从肖斯菡的话里听出了些门道，她虽然豪爽，但是也粗中有细，尤其是她这么关心肖斯菡，她的一言一行更加注意。
“由姨，如果是水琦哥生了病，您会抛弃他吗？您肯定不会，您肯定会像我妈妈一样，即使砸锅卖铁只能让他活到二十岁，您也会心甘情愿去做！”肖斯菡情绪一下子有些激动了，她虽然在自己人面前承认薛树桥是她的爸爸，可是离在心里真正原谅他还太远。
现在，由业香说不出话来了，她这才明白肖斯菡的心里还隐藏着多大的恨。多年的寡居生活，她的儿子就是她的一切，她何尝不恨那些狠心的父母呢？
可她也是为人父母的人，怎么能劝人家子女去恨父母呢？
“好孩子，你给水琦打个电话，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团聚了，让他也回来吧。”由业香赶紧转移了话题。
肖斯菡也同意这个提议，虽然面对张水琦还可能会有一些尴尬，可是由业香的快乐晚年，就是肖斯菡的心愿。现在，张水琦回来，她也在身边，这就是由业香的快乐。
张水琦坐飞机回来的也很快，多日未见，他依旧斯文儒雅，却似乎成熟了许多，头发梳成很利落的发型，隐隐有了中年人的沧桑心境。
肖斯菡心里一痛，他才二十三岁，已经不经意老了十年。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绝口不提张水琦两次受伤的事情，任由业香开心的张罗了一桌子饭菜，一家人开开心心。
晚上，由业香去酒店忙乎，与张水琦独自相对的时光里，肖斯菡大都是长久的沉默着。
“斯菡，如果我妈一早就支持咱们两个人在一起，你会选择我么？”
他立在半明半暗的灯影里，长长的影子将他的沧桑也拖得很长，头上那个瘢痕已经淡去了不少，不仔细看，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可是伤痕终究是伤痕，即使淡了，也依旧还在。
直到最后，张水琦以为肖斯菡再也不会回答，肖斯菡的声音才幽幽响起：“如果没有我，你会选择金墨墨吗？”
张水琦长出一口气：“总要看见你幸福的结婚，我才会考虑我自己。”然后，一如既往的温温笑笑。
为她做早饭，帮她温书，天冷了给她带衣服，天热了带她去海边游泳……那个大哥哥，终究不能永远陪着她了。
虽然她情窦初开的时候，也想要在他的呵护下一生一世，但是他是那样孝顺的孩子，她亦是那样感恩的孩子，谁都没有执拗的与由业香作对。
现在，除了将他曾经无微不至的情谊埋在心底，回忆一辈子，她没有办法再说什么了。
选了一个晴天，她带上了母亲最爱的花，去了永安园墓地。
为了告诉母亲她订婚了，她在网上下载了一张何云寒的照片带来。看着母亲在墓碑上慈祥微笑着，肖斯菡的心一阵悲戚。
如果不是母亲弥留之际告诉了她一切，她恐怕还会怨恨母亲的，恨她为什么要到处漂泊，恨她为什么不能让她安稳的生活在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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