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鸿帝淳熙十年,罢其职,老人遂上疏乞骸骨,于六十致仕。
晋王府这边,晋王夏侯融听闻这位负荆请罪,他不敢耽搁,请老仆上禀夏侯胥定夺。
书房内,老人似并不意外,淡声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老仆应声答下,去而复返后,便将白发苍苍的崔藻带来了。
崔藻甫一入内,颤颤巍巍的老迈身躯便俯身一拜,不待老仆搀扶,径直跪倒在地,似无颜痛哭,涕泗横流,老泪纵横,“臣崔藻愧拜晋王殿下,获悉殿下千秋鼎盛,老臣也死而无憾。”
这位崔氏老太公以古稀之龄行跪拜之礼,着实让夏侯淳心中一惊,再加上其隆冬时节薄杉请见,卑姿奴态,让他下意识眯起眼。
围炉边的老人目光复杂,定定地看了对方一眼后,轻叹道:“你都快死了,还管这些作甚。”
崔藻神色惨然,但俯地老躯却悄然一松,声音沙哑地道:“儿孙不肖,冒入歧途,乃至危及全族,老朽无奈,只得厚颜恳请殿下网开一面,给崔氏留一条生路。”
老人将冻冷手掌翻了翻,在妖冶明火上烤了烤,轻描淡写地道:“左右不过损失一点钱财,又不是秋后处斩,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条生路么,莫非以你崔氏底蕴,还怕不能翻身么?”
崔藻苦笑,区区钱财自然不能损害崔氏底蕴,顶多伤筋动骨,可自家儿郎的尿性他岂会不知,他们必然忍不下这口气,事后有六成以上的可能会起兵造反,掀翻晋州,但有晋王府坐镇此地,崔氏再如此的翻云覆雨也无法逆天改命,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九族皆斩,他岂能眼睁睁看着崔氏走向灭亡。
老人看着崔藻卑微求全,他暗叹一声,有意无意地说道:“你那孙辈这次惹得可不是我晋王府,不然凭你我多年情谊,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夏侯淳眼皮一跳,嘴角轻轻一抽后,暗自翻了翻白眼,他杀崔晏是自卫,退居晋王府求援是自保,担心崔氏恼羞成怒之下再次反扑,当然,之所以同意将其抄家灭族,也是想一劳永逸。
倒不是夏侯淳杀人成性,只是除了斩草除根的心思外,还未尝没有在政治上打压世族气焰、对世族釜底抽薪的战略考量。
崔藻抬头,炉边三人映入眼帘,除去同为老迈之躯的文帝夏侯胥外,还有俩个年轻人,一位燕姿绰约的少女低眉顺眼,看不清其相貌究竟如何。
剩下那位则是一位丰神俊逸的及冠青年,其面若冠玉,眉宇疏朗,但清淡眼神中透漏出的杀伐之气,令他心神一凛,尤其是对方肖似太宗的相貌尽显睥睨之姿,瞟来的眼神冷淡而平静,依稀之间,他似乎在此子身上看到了那位太宗皇帝的影子。
崔藻默然,禹禹前行十余步后,他俯身叩拜道:“微臣崔藻拜见太子殿下!”
夏侯淳侧目,语气温煦,缓声道:“老太公何必行此大礼,地上凉,快快起身吧。”
语气如淡,但在崔藻耳中,竟如同惊雷,恍若霹雳横空,贯穿碧宇。
话音方落,慕容烟看了眼夏侯淳后,起身行至崔藻身旁,弯腰将老人扶起,她看了眼窗外,有位秀美女子傲立庭院,茕茕孑立,如寒霜傲梅般,遗世而独立。
两道目光在空中对视,一道温柔慧丽,羞中秀婉;一道柔中藏刚,如雍容芙蓉,花中之王。
霜雪融化,凉风习习,吹拂秀美女子染霞双颊,眸光流转,顿时春柔雪娇。
慕容烟挑眉,微微垂目,颔首致意。
窗外女子嫣然一笑,秀色可餐。
崔藻看了眼身侧女子,花容月貌,风姿绝代,不亚于自家孙女,他心中暗叹,此行怕是不太顺遂。
他慈祥道谢,“多谢姑娘。”
慕容烟向着夏侯淳言道:“世兄,能否让屋外那位姑娘入内,可别将人家冻着了。”
崔藻垂帘,不言不语。
夏侯淳瞥了一眼身边老人,见对方似笑非笑,他心中一跳,面不改色地对崔藻言道:“崔太公,外间苦寒,请外间那位姑娘进来吧。”
老人心中一动,看来这位太子殿下并非像传言中那般不讲情面。
同时,他飞快的瞥了一眼身侧女子,心中已有计较,摁下心思后,俯身一拜:“多谢太子体谅幼孙。”
他向外唤了声,待女子入内后,眉宇柔和,温声道:“还不快拜见晋王与太子殿下。”
女子柔婉一笑,盈盈一拜:“馥郁拜见晋王殿下!”
老人眉宇和蔼,轻轻颔首:“免礼吧。”
崔馥郁眸子一闪,凝视夏侯淳,含羞浅笑:“见过太子。”
声音软腻,不显甜糯,面容轻柔明慧,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闺秀之范,无愧世族名门之后。
夏侯淳虚扶,轻声道:“崔姑娘不必多礼。”
崔馥郁低眉,轻声道:“馥郁小名若秀,殿下唤我小名即可。”
慕容烟眉宇英气逼人,微微挑眉,危机感大增。
炉边夏侯胥拍了拍手,门外老仆恭立,他吩咐道:“还不快将崔侍郎背上荆藤取下?”
老仆连忙入内,向崔藻告罪赔笑,在对方坦然自若之下,取下荆藤。
“再拿我那两件袍子取来,给他们披上,别冻着了。”
夏侯胥再次吩咐道。
老仆不敢怠慢,连忙去寝卧取来两件绣有九条螭龙戏珠金丝纹的龙袍,崔藻变色,脸色煞白,噗通一声再次跪下,嘶声道:“恳请殿下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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