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正逢月初第一日。
天阴如墨, 云卷成堆, 遥遥隐约可见一座巍峨皇城, 坐落在覆了雪的青黛色的山抱中。
陆知梨离开了宫, 秦端自然也就恢复了从前的规矩, 院子里只有松风等两个人伺候着, 是为着怕她不自在，眼下，当初怎么样, 现在就回去。
“厂公，今个是初一。”松风捧了乌纱帽和曳撒服，弓着腰低声提醒道, 恭谨严肃, 全然不复陆知梨在时的模样。
从前陆姑娘住进来，厂公洗漱更衣都是亲力亲为, 说是做真夫妻, 两个人却又总是客客气气的, 只从皇禅寺回来后, 才看着亲近了不少, 这下又给送出了宫去。
秦端由着松风伺候着穿衣, 玉带缠腰，玉簪束发戴上乌纱帽，下颌白皙, 手腕细长, 裹上了层层护腕，昨个忙到了半夜，苗贵妃闹腾了半宿，又被陛下留在御前说话，到现在一句都没问过夫人，松风心底咂舌。
秦端脸上无甚笑意，只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嗯，知道了。”
按照东厂的规矩，是要聚集安排本月的事宜，苌坚作为秦端的心腹，自然是不可或缺的。
然而，众人左等右等，外面雪都又厚了一层，从来没有来迟过的苌坚，竟然迟迟未曾现身。
秦端饮过半杯热茶后，转手放下了茶碗，侧首对身边的理刑百户吩咐道：“去，吩咐厂役把事办了，再让人去苌坚家里一趟。”
众人各自散去，秦端还在等着，终于人回来了，但怎么去的，怎么回来的，独身一人进来回禀，进了大堂就单膝跪地道：
“厂公，卑职派人去过苌千户家了，不曾见到有人，夫人那边的人也说，昨日苌千户很早就回去了。”
秦端的面上看不出什么，低垂眼帘，坐在桌案后缓声道：“嗯，吩咐下去，各处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京城各大小衙门，每日自有东厂之人轮番坐班，不过半日，便收到了苌坚失踪不见的消息，另外十三位锦衣卫千户，也接到了寻人的命令，吩咐手底下的总旗带着番役，将苌坚常去的地方和他回家的路径，大街小巷翻个底朝天。
很快，就从其中两名巡夜差役口中，问出了苌坚的最后下落。
宵禁之后，苌坚没有回家，反而是和叶景渊在一起。
脚踩白靴，身着褐色衣裳的东厂番役，晌午敲响了瑾王府的朱门，见到了叶景渊，还不待他反应过来，自是一拥而上，将他缉拿逮捕。
瑾王府的亲兵看见了，也都团团围了上来，拦着不让走，然而东厂的人却好似对这种抵抗轻车熟路一般，直接将刀压在了叶景渊的脖子上，不让走自然有不走的法子。
瑾王府的人无法，任由他们将叶景渊带走了，不是夺不回大公子，而是在京城一旦和锦衣卫动了手，就意味着对陛下有异心，很容易就被他们拿来大做文章。
“苌坚不见了。”秦端看见叶景渊的第一句话，为他解了惑。
叶景渊想起昨夜的事情，皱了皱眉：“关我什么事？”
“衙门的巡街差役说，昨晚见到你和他在街上对峙。”秦端漫不经心地说，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剑拔弩张的态度。
“呵，”叶景渊冷笑一声，赤眉横声道：“他来找我的麻烦，反而自己出事儿了，你们东厂还要血口喷人。”
秦端泯然一笑，道：“对啊，就是含血喷人，您可不是世子爷了。”
“就算我不是，一个东厂的走狗失踪而已，也妄想堪比皇族子弟吗？”叶景渊这次没有被吊起来，只是被关在了牢房里，秦端来了这说话，也不像是想要审问他。
“你东厂算什么，堂上挂着忠良先人，牌匾上提着百世流芳，做下的却都是卑鄙下流之事。”
秦端负着手，身上裹着厚厚的斗篷，好像是专程来听他骂人的一样，继续含笑道：“这些您都不必说，卑臣都知道。”
用过早饭后，早先定好的绣娘上了门，是为陆知梨做新衣裳的，量身体裁，又请陆知梨挑了样式和颜色，芳云再去和她交代一些其余的事情。
陆知梨瞧着她在外面和绣娘说完话，让人将绣娘送了出去，进来后笑道：“小姐比从前拔高了不少，却又太清瘦了一些。”
陆知梨原是没有这样的，只晚秋的时候，秦端受了那一次难，她没日没夜的照看他，不知不觉就瘦了不少。
她倚着腮，很享受芳云在身边说话的感觉：“你现在很像是管家婆了。”
芳云听了只是笑，过了一会，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细细地和小姐说：“奴婢之前在的，是一户不大的人家，后来那家的大少爷要去南荔做县太爷了，一家子也都跟着去了任上，正要走的前一天，大人就派人寻来了，说是奴婢的哥哥，要买了奴婢回去。”
陆知梨挑了挑眉：“你就信了？”
“怎么会，”芳云连忙摇手，得意道：“您知道的，奴婢是家生子，爹娘就生了奴婢一个，七八岁就送到您身边陪着了，这怎么能信呢，只是那人说要和奴婢说一句话，奴婢若不走，他也不会强买。”
陆知梨转过眼来，好奇道：“他说了什么？”
这时候，外面出廊下的小丫鬟唤着芳云姐姐，说是给夫人炖的银耳甜汤好了，芳云打开门去接了过来，打开盛了一小碗，热热地递给小姐：“那人说了咱们大少爷和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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