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南英离开含凉殿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整个皇宫都像是被清洗了一遍，窗明几净，连前几日的闷热都一扫而空，还隐隐透出几分凉意。
屋檐处滴落着淅淅沥沥的雨珠，宫道上穿着蓑衣宫人已经在清扫潮湿的青砖，积水潺潺地流向了低洼处。
此刻，一抹鲜亮的颜色突然从拐角处出现，仔细一瞧，原来是一顶红鸾小轿，却不知是东六宫哪宫的主子。
很快，轿子就停在了长信宫宫门外。
“小主，咱们到了。”芸香撑着油纸伞，上前撩起轿帘，避开顾南英受伤的右手，扶着她钻出轿子。
“辛苦了。”顾南英踏出软轿，清澈的目光越过了中宫，远远望向自己的来处。
晨雾还未退去，太液池上烟云缭绕，含凉殿更是如同玉宇琼楼，翘檐欲飞，而周边的殿宇也在云纱间忽隐忽现，宛如天宫仙阕。
左手轻提裙摆，时不时还用脚尖去踩一下水坑，然后在溅起水渍前躲开，顾南英乐此不彼。
“小主，可别玩了，弄湿了鞋袜还得换呢。”芸香把她当作要轻拿轻放的贵重瓷器，哪晓得自家小主跟个没事人一样。
顾南英抬起脚尖，低洼处的水就顺着往芸香的裙摆上飞去，芸香撑着油纸伞，哪敢直接躲开，只能往旁边靠，却还是免不得被溅了一些。
“我是伤了小臂，又不是伤了腿，可不是废人，略略略。”摆了一个鬼脸，顾南英伸手就抢过芸香手里的油纸伞，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芙蓉居的台阶，绕过刚起来打开宫门还打着哈欠的小叶子，就消失在了芸香眼前。
“哎呀，小主。”芸香提起裙摆，也顾不上遮挡落下来的雨珠，急忙追了上去，路过小叶子身侧的时候瞪了他一眼道，“睡睡睡，都什么时辰了才开门。小主都跑进去了，你就没瞧见？”
小叶子还恍惚着，只觉得眼前闪过两道影子，耳边嗡嗡嗡地吵地脑袋疼。他揉了揉眼睛，等反应过来才明白芸香说了什么，整个人吓得瞬间清醒过来，赶紧跑进耳房里去唤人。
昨夜孟泽心疼顾南英遭了罪，两人难得安稳地相拥而眠，以至于她今日浑身舒畅，什么背疼呀，胳膊疼呀，都像是不存在一般，一踏进堂屋就开始召唤人，喊完汐月姑姑找兰芝，奈何兰芝还在受处罚，一时间竟然还见不到。
还不等她愁肠百结，意犹未尽地要装一番深闺怨妇，就被芸香推进卧房里去上药。
等烫伤的部位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汐月姑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这好端端地，小主怎么还伤了手臂？”
昨日小主出去后不过两刻钟就突降暴雨，她便让小叶子去送伞，等小叶子回来方才知道小主被陛下留在含凉殿了，她们也就放下心来做事。
“姑姑不知道宸妃昨日伤了我的事？”顾南英还以为昨日与向书瑶的事情早该传遍了后宫，没想到汐月姑姑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心下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汐月姑姑摇摇头，她们几人连自家小主受伤一事都不知道，如何还会清楚临溪亭里发生的事情。
“小主昨日还遇上宸妃娘娘了么？若是这般，消息怕是被拦下来了。”汐月姑姑似有所感，看向顾南英不确定地问道，“陛下，有让小主瞒着众人受伤的事么？”
顾南英摇摇头，瞧孟泽昨晚心疼的样子是恨不得替她受过，并不曾说过要瞒着谁。
芸香似是不满汐月姑姑质疑陛下的真心，手上动作不变，接嘴道：“陛下心疼还来不及，小主这几日的请安都给免了呢。”
的确，让她乖乖地待在宫里，不必去请安了。
等等，不必去请安了... ...
顾南英杏眼微微眯起，前一刻还娇俏的小脸显得格外冷静，圆润的指尖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
呵，她本以为是他顾念自己受伤，不想自己劳累再受了寒气，可听汐月姑姑这样一番话，似乎是有内情了。
事情没了解清楚前，顾南英并不打算因为旁人的话就同孟泽去闹，但这不代表她打算坐以待毙，事情总是要弄明白的。
“那陛下打了宸妃一巴掌的事情也没有传出来？”顾南英若有所思地说着，又想到阿爹来含凉殿诊治定然是要留案底的，不可能无迹可寻，“顾院正昨日去含凉殿呢，可知道？”
汐月姑姑摇摇头，说道：“小叶子昨日回来只说小主留宿含凉殿了，并未提及旁的。奴婢瞧他整个人都湿透了，也没有再多问。”
如此一来，小叶子可能压根没有瞧见阿爹来，只以为是寻常的留下侍寝罢了。
她不确定问题到底是出在自己这边，还是孟泽那边另有打算，亦或只不过这一切只是刚好凑巧。
“我知道了，若是他们几个还不知道此事，就不必让他们知晓了。”
上好药后，顾南英换了一身月白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缎宫装，怕再受了寒气，芸香硬是让她再披了一件绣着水绿底花纹的山茶黄羽纱面蝉翼纱。
至于右臂自然是不敢轻易触碰，但因着之前汐月姑姑的话，顾南英还是让芸香将袖子拉了下来遮盖住，好在袖子宽大，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她的胳膊受了伤。
“小主，还是得透透气才好。”芸香似是不赞同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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