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谁说的。”我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可怕。
我被他吓到了：“一个朋友。”
“谁？”他的眼神里仿佛藏着一只即将发怒的老虎。
“最近才认识的……”我避开他的眼神含糊其词。
我爹也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松开了手，安抚了一下我的情绪：“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是我的儿子，有什么事情先和我说，知道了么？”
我点点头，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爹，严明正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事显然和严明正脱不了干系。假书生的死，可能也是他授意而为。但奇怪的是，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有露面。
“既然知道是谁在作祟，我自然会处理好的，你不用忧心。不过有一个人你却应该要认真考虑该如何与他相处。”我爹沉声道。
“秦琅？”我试探道。
“你生在江湖，他生在朝野，注定志不同道不合。他虽然被人利用，但天性本善，因此我从不反对你与他交往。但如今看来，他并不值得被称之为你的朋友。”
“他没想着害我。”我辩解道。
“但他也没想着要帮你。”我爹皱眉道，“如果你是他，你会明知有诈还让朋友以身犯险吗？”
“他只是太笨了，没想到严明正玩了一出又是一出。当时我也不聪明，和他一样觉得自己能够全身而退。”我这样说着，心里想到当时自己一个人面对千夫所指的样子，也难免再度火起。
“那你会看着朋友被陷害却不伸以援手吗？”我爹逼问道。
“他不是我。”我说，“我并不是不怨他。但是有些事真的不能怪他。他在朝堂上孤苦伶仃，需要严明正的保护，没有人像你教我一样去教会他勇敢和反抗。”
我爹叹了口气：“爹不是要逼你。我只是担心有一天你的善良，他的懦弱，会害了很多人。”
“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我保证。
我爹点点头，站起身来：“我得走了。你好好呆着，不要胡思乱想。这里虽然苦了些，但鸿源寺的人都守在四周，你很安全。”
我有些不舍地目送他离去，看着他关上了那道房门。很快就又有几个人上来把门锁上了，我也重新陷入了寂静与黑暗。
被关押的日子最要命的一件事就是无聊。
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没有被褥的硬床和无边的空虚陪伴着我。
有时候我真想一觉睡过去就把时间打法了，但是我睡不着。不单是我心里有事的缘故，好像从一出生开始我需要的睡眠时间就比常人要少上许多。我本一直以为这是一件好事，因为我有比旁人多一倍的时间去学习去练功去玩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现在，面对空空的四面墙，清醒比昏睡更让我窒息。
我终日躺在床上，躺得实在不耐烦了，就试着去打坐，去倒立，去扎马步，用最笨拙的方式去打发这漫长的时间。
我不知道那扇门外正在发生些什么，是明争还是暗斗，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被吹往何方，是生存还是灭亡。在绝对的寂静当中，时间会被拉得很长很长，而漫长的时间就像是无形的绳索，会把人一点一点吊死。
如果能有个人来就好了。我不止一次地这样想。最好是西风。他年轻，俊美，仿佛一片被人遗忘的雪花。他要是在这个房间里，光是看着他，什么都不做，我也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我愿意把我从记事以来的一切都将给他听，给他讲我听过的所有的笑话，讲慕容山庄的江湖恩怨还有家里的种种鸡毛蒜皮……
他会用那与众不同又清澈无比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时不时地点点头，告诉我他在漠北的所见所闻，告诉我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然后在日后的某一天我把一切都塞到他的怀里，让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惊喜和困惑……
他和旁人不一样，他能忍受寂寞，也不畏惧黑暗，这个房间不会让他觉得痛苦……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实在是自私。我扪心自问：你凭什么觉得他能忍受这一切？他又有什么理由要为你忍受这些？
显然，我对西风的了解并不多。我和他的接触也不过寥寥数面，却近乎本能地将自己想象的所有美好都加诸在他身上，并幻想着这样一个美好的人陪伴在自己身边会有多幸福。与其说我是爱上了那些品质，爱上了那些幸福，还不如诚实点承认我喜欢上的就是一张好看的脸罢了。
是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从他如神明一样从天而降开始，从他蒙眼的布带不慎滑落开始，我就不要命地喜欢他了。这好像是天生注定的吸引，我无从说起，也无从作答。
我正这样胡思乱想着，门外却突然起了喧哗声。
“我就给他松一床被子，我怕他冻着了，其它的什么也不做！”是我四娘的声音。她焦急地和拦住她的弟子交涉，希望能进去看我一眼。但鸿源寺守门的弟子铁面无情，任她如何哭闹撒娇都不肯网开一面。
我本想出声叫他们不要为难她，但又怕四娘听见我的声音闹得更厉害伤了她自己，便只好装作没有听见。四娘闹了一阵，见一点用也没有，就只好恹恹地走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她离去，心里却得了不少宽慰。我感觉自己并没有被所有人抛弃，即便是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内，也有无数道温柔而坚韧的联系是别人斩不断的。想到这里，我嘴角忍不住浮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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