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天香今日没有饮酒。她站在吴王府前，心中竟然起了点退意。冯绍民还是驸马时，她来过驸马府无数次。后来，冯绍民死了，驸马府的下人也就都被遣散。再后来，父皇将这所宅子重新修葺，又赐给了吴王。
天香上前一步，就有门房来问，等天香报过名姓，那门房就让一个小厮引她进门，口中道，“王爷正在书房，劳烦公主去前厅稍等，小人这就去叫王爷。”
“不必了。”天香打断那人，说，“带我去书房吧。”
那小厮犹豫了下，想到天香的身份，点点头应了，又引着天香右拐，说，“公主请随我来。”
府内的布置没有大变，天香还能能从角角落落找到熟悉的感觉。她跟着小厮走，眼睛却是不停地四处环顾，将周围景致与记忆中的模样不断对比。等到了书房门口，那小厮扣了两下门，听到冯素贞在里头问，“何事？”
那小厮恭敬地答，“回王爷，天香公主到了。”
“天香？”冯素贞放下手中书卷，起身，道，“我马上来。”
“不用了。”天香推门，冯素贞倒是猝不及防。天香看他呆呆愣愣站在桌前，像极了自己以前突击来他府中寻他的模样，不由地噗嗤一笑，说，“怕皇兄太忙，我已经到了。”
冯素贞走到门前挥退小厮，又说了莫要让旁人打扰，才重新合上门。
天香已经在书房内转了一圈。她轻巧巧地坐上书桌，双手撑着桌面，摇晃着腿，道，“皇兄你这个书房，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冯素贞无奈摇了摇头，她将自己的砚台挪地离天香远了些，站在桌前看天香，笑，“今日怎的想到来看我？”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天香眉眼弯弯，鼓了双腮看向冯素贞，“你封了王爷事务繁忙，都不来公主府看我了。”
冯素贞含笑摇了摇头。父皇尚未与她任何官职，现在她只是个闲散王爷，每日待在府中，哪有什么事情可做。只是，自己还没有想好如何待她，自然是不敢去见她。天香看他不说话，试探着问，“是不是我吵到你办事情了？”
冯素贞看天香略低了头，连腿也不晃了，心中不自觉就有些心疼。以前她常托言公事，日日躲着天香，没想到天香到现在还记着。冯素贞笑，她上前一步，抬手抚了抚天香的发髻，道，“怎么会呢？你来，我开心还来不及。”
“真的？”天香抬头看她，眼睛里是明显可见的欢乐神采。冯素贞心头一跳，说，“那是自然。”
天香展颜，她跳下桌来，转到书架前看了一圈。发现有本书没有竖着放回，只是随意地放在其他书的顶上，好奇心起，抬手拿了起来，“史记。嗳，这里怎么缺了一页？”天香随意翻动，看有一页空缺，仿佛被人整张撕去，不由地有些好奇，“齐太公世家第二，怎么缺了一页？”她知冯绍民是爱书之人，自然不会随意毁坏书本，但怎么也想不出来，他为何要留着一本残页的书。
冯素贞神色一变，她上前从天香手中抽走书册，揶揄道，“没想到，顽皮的天香公主也开始看书了。”
“谁顽皮了。”天香嗔道，“嗳，不是，我也是读过书的，你可不要看不起我。”
冯素贞含笑点头，“好好好，天香公主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在下眼拙，竟然没有发现。”
“姓冯的，你还敢胡说。”天香作势要打，冯素贞便配合的做了挡的姿势，却发现天香的手扬了半天，还是收回去了。
冯素贞有些疑惑，她看天香瞬间失落的样子，问，“怎么了？”
“没什么。”天香吸了吸鼻子，说，“我渴了。”说完，胡乱拿起桌上的茶盏，就喝了一口。
冯素贞嗳了一声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天香拿起自己的茶盏喝下半盏茶。天香喝完才觉不妥，又看着冯素贞奇怪的神色，撇了撇嘴，说，“看什么看，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冯素贞只好点头，她接过天香手里的茶盏，放到一边，又问，“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谁能欺负得了我。”天香冲冯素贞展了个笑，说，“只是有些想你。”
冯素贞眼神飘了会，不敢与天香接触。天香面上的笑就一点点消了下去，她打了个哈哈，说，“开玩笑的。”
冯素贞身形顿了顿，道，“天香，我。”
“别说了。”天香打断，她吸口气，看着眼前这张俊朗的脸，抬手轻抚上去，“让我看看他。”
冯素贞没有拒绝。她僵直了身子站在那处，任由天香的手指划过她的眉间侧颊。天香痴痴地站在那处，良久，才收了手，低下头，道，“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
“无妨的。”冯素贞急急开口，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天香，说着些自己也觉得失礼的话，“无妨的。我知道。”
天香深吸口气，冯素贞就听到了浓浓的鼻音，“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父皇的好儿子，是我的好兄长，你什么都不知道。”
冯素贞说不出话来，她当真是不知道天香竟情深至此，但是眼前的沟壑，又岂是感情能填平的。她在原地停了停，也只敢再次摸了摸天香的秀发，说，“好妹妹，为兄一定能替你找个好归宿的。”
天香却是猛然抬头，伸手将冯素贞推了个趔趄。她看冯素贞退了几步才站稳，不自觉又想去拉他。她深吸口气，才将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压了回去，道，“天香的婚事，不劳皇兄费心。”
冯素贞讪讪，她停在原处不敢上前，只能看着天香强作镇静的模样，眼泪却一颗一颗往下掉。
“天香。”冯素贞唤她。
天香边摇头边退，“不要叫我了。如果决心要将我推开，就不要再给我一分一毫的好。我求你了。”
冯素贞不敢说话。只好看着天香抹干眼泪，拉开门走了出去。
幸好自己的小院，下人从不敢进来。冯素贞看着天香远去的背影，脑中浮现的，却是这么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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