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虽说心中已有建设，但冯素贞推开房门的时候，天香还是不自觉瑟缩了下。
二人甫进府，东方民便步履匆匆，脚程之快，竟是把候在门口的一众下人都甩在背后。天香勉力跟着，等到了门口略停，才清楚感觉到腿上传来的酸疼。更多的，还是不敢面对的胆怯。天香站在门口，张口深吸了口气，又把手中的甘蔗紧紧攥着，心中念到，你可是大名鼎鼎的闻臭大侠，关键时候怎么就怂了。她悄声埋怨了自己几句，等听到屋内传来的说话声，才又做了几个深呼吸，鼓起勇气迈腿进去。
靠躺在床上的的确是梅竹。天香凝神看去，梅竹现下的面色比常人白上不少，原本有些肉的脸颊也比记忆中瘦削许多。乍一眼，竟看不出丝毫孕者该有的神采。天香有些诧异，梅竹现下的情形与自己想象中相去甚远。她在脑中仔细搜索了下妙州初见时那个牙尖齿利的丫鬟，又想到梅竹跪在众人身前替太子求情的模样，心中有些怆然。她看梅竹现下正专心地看着东方民，便识趣地没有打扰，只停在床前三步。就连东方民把梅竹双手包裹在掌心这种原本会让自己愤恨无比的动作，在现下心底里骤然腾起的凄苦滋味前，也显得无足轻重了。
冯素贞心如火燎，进屋后便直奔床前。她看梅竹靠在枕上没有声响，原以为她睡了。等走近，才看到梅竹睁着一双眼睛，目光落在床尾足尖，整个人一动不动，无论怎么看，都是全无生气。冯素贞也是第一次见梅竹这般模样，她抽了一口凉气，心中闪过数个猜测，最终还是强行按捺了询问的心思，走上前去坐在床沿。
一直到双手被冯素贞捂在手中，梅竹才恍惚回了回神。她扭头，入眼的是冯素贞焦急的模样。梅竹皱了皱眉，凝神想了许久，才想起坐在床前的是谁。
冯素贞看梅竹木楞了快一盏茶的功夫，眼底重新聚起了光，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她舔了舔唇，还没有艰难地憋出一句话，就看到梅竹勾了勾嘴角，说到，“太子送来了东西，去收起来吧。”
冯素贞不敢反驳，微微点了点头，在虚无中飘了一天的梅竹才算放下心来。她张开嘴呼吸了两下，又陷入沉默。
梅竹不说话，冯素贞也就不说话。两人呼吸相闻，又沉默了会。
天香的脚步打破平静。冯素贞猛然回头，发现天香的目光在自己与梅竹的手上绕了一圈，又挪开。冯素贞看着天香，她已经从天香的眼神中瞧出了几分疑惑。若放在平时，冯素贞自然是要放手的，但是现下梅竹的状况让她心慌，冯素贞心中挣扎了番，还是没有松手。
天香听到自己如雷心跳。她强行稳住心神，又仔细看了看东方民眼中的歉疚与祈求，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抠着甘蔗。罢了，天香心念，梅竹这般模样，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该苛责。
梅竹也转过头来。天香被梅竹看到自己后，眼中陡然迸发出的光芒吓得一惊，她轻咳一声，走到床前，道，“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语罢，天香觉得自己心虚得厉害，偷偷挪了挪视线，不敢与梅竹对视。
梅竹好像是全然相信的模样。冯素贞看到梅竹面上泛出的淡淡喜色，又想到自己与天香的关系，心中愧疚便越发深重。冯素贞眼帘下垂，握着梅竹的手也比先前更用力了些。梅竹却是不依。冯素贞觉得手中一空，心中没由来有些仓皇，急忙抬头去看梅竹。
天香亦是吃惊。她看到梅竹将手从东方民的手里抽出，放在被面上。‘她不必这么做的，无论她与东方民是否是真夫妻，在自己这个皇妹的面前，这个动作都显得不合情理。’天香心思一波三折，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梅竹的意图。
梅竹却是在笑。她伸手去招呼天香，天香就搬把椅子坐到床前。梅竹又看了看冯素贞，道，“老人家救了我，她在书房，去谢谢她吧。”
冯素贞点头答应。她起身，看了看梅竹，又瞧了瞧天香。梅竹知她放心不下，摆了摆手，道，“我与公主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你个大男人就不要留在这儿偷听了。”
天香也抬头瞧向冯素贞。她看到他眼中的犹豫，一下分不清是担心自己还是梅竹。但既然他的妻子已然这般说了，自己作为妹妹就没有留他的道理。思及此，天香挤出一个俏皮的笑，晃了晃甘蔗，道，“皇嫂交给我，保证完完整整不出任何意外。”
冯素贞又点头。屋内没有伺候的丫鬟，想是梅竹怕自己关心则乱，提前支走了。现在梅竹又将自己支走，显然是有话要与天香单独说。冯素贞定了定神，她想到天香与太子的关系，便猜着梅竹或许是想要天香帮她与太子。天香不知自己与梅竹的渊源，自己留在此处确实是不妥。思及此，冯素贞心中稍安，压在胸口的浊气才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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