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够了。’
天香听到心碎的声音。很轻，但又痛得让她忘记了如何呼吸。许是察觉到她的情绪，梅竹说完那三句，便只是握着东方民的手坐在那处发呆。天香的目光落在东方民脸上，这张她无比熟悉，甚至闭上眼都能描绘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生机。于是她知道，他是真的病了。
病得太重，重到可能永远都不会好。
他可能真的会死。
天香鼻头一酸，无法抵抗的无助感将她淹没。她只觉得自己是沧海上的一叶扁舟，现下风雨飘摇电闪雷鸣，她却再也找不到安稳的港湾。
天，到底还是黑了。
天香捂着嘴，刻意压制的哭号声从指缝里溢出，零碎的不成句，也无法表达出哪怕万分之一的悲伤。她的身子剧烈颤抖，人也已经跌坐在地上，但她已经顾不得太多，只是大力地喘息，哽咽着感受撕心裂肺的痛苦。
屋外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天香听到有人打开了门，然后有一双臂膀大力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她被那个人搂进怀里，紧紧拥抱，好似要替她驱走一切伤痛。
“香妹莫哭，你还有朕。”
天香的身子还在颤抖，她将头埋进东方宥的胸膛，任由自己的泪水打湿他明黄的龙袍。她已经太累，累到不想去思考，东方宥看到梅竹，会有什么反应。
东方宥没有反应。他一双手搂着天香，目光从东方民面上挪过，又落在起身过来的梅竹身上。他的面色始种平和，带着淡淡的，对弟弟妹妹的关心。
“臣妇拜见皇上。”
梅竹的声音不响，但在这个安静的过了分的屋子里，还是清楚地落到了每个人的耳内。
天香被东方宥搂在怀里。她听着东方宥免了梅竹的行礼，又宽慰她几句。其中关切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近，也没有任何疏离之感。像极了，任何一家的兄长与弟妹。天香闭了闭眼睛，她从东方宥的怀里出来，向他行了礼，道，“让皇兄担心了，香儿没事。”
东方宥叹息一声，他瞳色温和，一双眼看着天香，便能让人觉察到，他毫不掩饰的担忧。东方宥张了张嘴，似要再说两句，最终还是眨了眨眼掩下心思，转而看向门后，“进来吧。”
长宁从门外进来。她身上披了件雪白的大氅，将原本就白皙的肤色衬得更透明几分。长宁向屋内三人行礼，等全了礼数，才偷偷用余光去扫东方民。只是她现在面对东方宥站着，匆匆一扫，只见到了半张被面。
东方宥自然看到长宁的小动作，他瞳色一深，几丝玩味就露了出来。他今日带长宁来，本也是要试探这两人关系。现在看她动作，想来吴州那边传来的，‘吴王与二公主感情甚笃’，倒是可信了。
心中有了决断，东方宥便不欲多待，他又将屋内诸人扫视一遍，长叹一声，“二弟既还未醒，朕也就先回去了。王妃有了身子，还是要看顾着些自己，莫要有了闪失。长宁啊，你既与吴王一母同胞，便也留在这里，帮衬你嫂嫂一些。”
“是。”长宁敛眉低目，她压下所有的不安与猜疑，柔声应下。她原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快地见到东方民，毕竟她在京城并无根基，与这继位的东方宥也只见过一面。若论常理，她会在皇宫一直住下，除了节日，余下时间都会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宫内，直到指婚出宫。在那以前，若非东方宥同意，自己是绝无可能出宫，更不可能像天香一样来去自由。长宁咬了咬唇，前番东方宥突然说要带自己来吴王府，现在更是要将自己留在此处，他如此作为，究竟是真的在乎皇家亲情，还是另有所图。还有，他为何无端端的要说自己和阿哥是一母同胞？长宁一思九转，繁杂思绪在脑中闪过阿哥二字时突然停下。罢了，不管他心思如何，自己到底是不用在宫中提心吊胆地替阿哥担心，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心意。
长宁的应承是意料之中。这个素昧平生的妹妹，少有的几次见面都是温婉柔顺的模样，让人想象不出来，她会有说不的时候。东方宥看着长宁的眼神一沉，心中竟有几分愧疚升腾起来。他强行挪了目光，去看不远处的梅竹，这下，愧疚就全部化为了恨意。东方宥听到自己的心在叫嚣着‘杀了他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上前一步，喊得却是天香，“香妹，你同我回去。”
天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东方宥猛然叫她，她思绪一断，一瞬间就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恍然。但这份恍然并没有持续太久，天香抬头，视线便黏在了东方民面上，“我也留下。”
“香妹！”东方宥轻斥一声。他原以为，天香看到东方民与梅竹在一道，多少也能明白些自己的心意。万没想到，事已至此，她竟然还要留在此处。东方宥只觉得一股怒气腾得升起，连带着太阳穴都跳了两下，他强行压着嗓子，按捺住语气，“今夜你先随我回去，你若是真的担心，明日再来。”
天香双手成拳。她能感觉到东方宥蓄在身体里的冷意，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妥协和哄劝。天香明白，东方宥已经忍到极致，若是自己执意不听，被侍卫架回宫还算好的，若是牵连了梅竹和东方民——天香闭上眼，身上的气劲陡然卸去，‘皇兄今日这般，恐怕与梅竹脱不了干系。虽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吴王妃就是梅竹，但看他样子，怕是不知梅竹与东方民是一对假夫妻。’天香想起自己才知吴王娶妻时的心情，便对东方宥有诸多理解。她心中想着，‘今夜回去先与东方宥解释清楚，等明日一早便赶来，也耽误不了许多功夫’，便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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