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最高的时候，云敖便回府了。午膳已经摆上了桌儿，景姝抱着云怀坐在正厅中，听见外头兵甲响动，云怀眼睛一亮：“父王！”
景姝把他放下来，小家伙就往外跑去，正迎上云敖。
“父王，”云怀甜甜地唤，云敖笑着一把抱起孩子，“用膳了吗？”
云怀摇摇头：“在等父王回来。”
说着便走到了正厅门口，云敖单手拎起前摆跨过门槛，一进屋，就看见景姝低头坐在一旁：“姝儿？”
“王爷。”景姝起身行礼，“午膳已经摆好了。”
云敖知道她还在气自己之前瞒着她的事儿。从昨日开始，景姝就闷闷不乐，温存与关怀也有，但总是淡淡地，似是本分而非情分。罢了，云敖一把执起她的手：“先进膳。”
景姝手一颤，却未挣脱，乖乖随他进了内殿。
云怀隐约觉出了父母间的间隙，却不知缘起，午膳用的小心翼翼，不敢多言半句。看着孩子喝完牛乳燕窝羹，云敖揉揉他的小脑袋，“怀儿先去睡觉，父王有话要同母妃商量。”
云怀乖乖点头，亲卫就来牵他，临走前他拉拉云敖的衣角：“父王，不要吵架。”
云敖被他逗笑了，抬手在他的小鼻尖一刮：“放心吧。”
看着孩子被抱出去了，云敖方回过头。景姝以为他要说前日的事端，心中五味杂陈，刚要开口，云敖望着她道：“萧靖起兵，今夜……我便要去前线。”
心里咯噔一下，景姝抬起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云敖便接着道：“我知道这几日你气我，只是如今事关国祚，我知道王妃是识大体的女子。”
这个道理，景姝自然也是明白的：“王爷请讲。”
“萧靖有动作，萧若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而是里应外合。她应是想趁我离京平叛之时，起兵勤王。”
云敖又一次执起景姝的手。天热起来了，他的手却仍是冰凉的，景姝下意识拢住，便听见他继续道：“我将神枢营、神机营留在京中，虎符你与云潮一人一枚。崇山手中尚有骑兵五千，再加上戚霆的锦衣卫，萧若定然招架不住。”
“带我去北疆吧。”景姝突然道，“我……可以扮成寻常兵丁，绝不添麻烦。”
云敖笑了。北疆荒僻，他知道景姝是担心自己，只是萧竣来势汹汹，北疆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听话。我们不能都去战场，否则怀儿怎么办？”
景姝也知道是自己冲动了。她不仅是云敖的王妃，更是襄王府的主母，膝下还有孩子。许多事情不能感情用事，于是纵有千般担忧，她也没有接着问，而是静待云敖的下文。
云敖继续道：“云恒现在还太小，可以指严砾辅政，日后上书房再开，将怀儿送去吧。”
“那你……”景姝看着他，嘴唇微颤，“多久能回来？”
云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温声道：“战事了结，自然就回来了。”
……
云敖从书房议事出来时已是月上梢头，王府静悄悄的，极是偶尔闻得几声虫鸣。
令他没想到的是，寝殿竟还闪着烛光。云敖摆手示意内宦不必通传，便推门进了寝殿。
景姝果然还没睡，见到他便放下手中的绣活：“王爷。”
“王妃还没睡？”云敖挑眉，信手解下腰间的玉带，“时候不早了。”
“睡不着。”景姝起身，走过去为他更衣，几日劳累，他身形愈发消瘦。“总是心里放不下。”
“无妨的。”云敖宽慰道，“一次平叛，萧靖掀不起太大风浪。”
景姝沉默着未语。待他换好战衣要去挂甲了，她蓦地开口道：“听说王爷今日又咯血了。”
“嗯？”云敖一怔，故作轻松地笑，为景姝将碎发拢在耳后。“没关系的，真的。”他低头望着她，“我不在这些日，你要照顾好自己与怀儿。”
景姝没应：“到底严不严重？”
“没事。”云敖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又一次避而不谈，“少时铁伐进犯，形势比这严峻百倍，最后也不过尔尔。”
景姝没说话，但身子却颤得厉害，云敖一把握住她的肩头，低声道：“怀儿日后加冠……小字便作归藏。”
“嗯。”景姝应。
“睡吧。”云敖松开手，目光却仍流连在景姝身上，走到门口，又不放心道，“襄王金印在哪，还记得吧？”
“嗯。”景姝又应。
云敖未再多言，推门走了。手指冰凉的触感似乎还留在掌心，景姝头一次见他离开，也是这一次，景姝知道，他回不来了。
……
“小嫂嫂莫要忧心。”云潮与景姝两人并辔，火光把两人的脸映得熠熠。前头一片厮杀，有锦衣卫，有御林军，神机营还用上了火器，硝烟味与血腥味交织，平日朝拜天子之地如今可比修罗战场。
“长姊早年与六哥在北疆掌兵，”云潮接着道，仿佛眼前的杀业不过儿戏，“她也算兵旅出身，不会吃亏的。”
如今已是云敖北征的第十五日，泼墨在北疆势如破竹，但萧靖到底是人多势众，战事一时间胶着起来。
萧若果然趁此机会悍然起兵，便是今夜。景姝方哄着云怀睡下，就被亲卫叫起来，大半夜匆匆挂甲，点兵赶到时，云渺的锦衣卫已经和御林军短兵相接了。
云潮手下是神枢营，三千骑兵林立在宫门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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