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水从平地走回山地，又过去了两日。当叶峥感觉到山下吹来的凉风，不徊谷应该不远了。
前方是山崖，沟壑底下是河流，他栓好马，在山崖边探视。
“啊！”
叶峥果然看到了一艘船。
船身冲上了山底的石滩，倾斜着，长长的桅杆卡在山壁。停在船上的飞鸟被叶峥的叫声惊飞，羽翼带起一阵掺杂血腥的风。
叶峥按捺不住内心的颤抖，也顾不得山崖险要，他往下爬，几次差点从落脚处滑落，万幸的是河道两边是平整的石滩，看起来应是水位在雨后下降才得以露出，铁甲船也因此卡在了山崖和石滩之间。
叶峥焦急地跳下石滩，破损的木块自船身落下，零落四周，夹杂着阵阵难闻的潮腐味。
“雪义……”
灌入山沟的风把船吹得咯吱响。
“雪义！”
他忍不住喊出一声，回声似乎摇动了船骸，巨大的木块发出刺耳声响，叶峥咬唇，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等不到那个人的回答。
他低头，看到了足迹。
是足迹也是血迹，有人踩花了滴落的血。叶峥循着足迹的方向看去，足迹绕过船身，延伸到石滩的尽头，“尽头”之处，山崖凹陷，河水分支流入，两边的山崖不再陡峭，呈坡型，如漏斗，树林盖覆，鸟鸣回荡。
一座谷中森林。
“难道……”
叶峥想再往深处走，却顿了顿，回头看向阴森的船，又折回。飞回来的鸟再次被男人惊散，叶峥从船尾爬上甲板，这艘铁甲船十分坚固，虽有破损，踩上去仍然结实。
盘旋在四周的群鸟依依不舍，直往甲板聚来，叶峥斜眼看去，鸟群竟然啄食着一条人的手臂，发黑的断臂已经露出了白骨。
叶峥脸色阴沉，忍受着难闻的气味走遍甲板，突然，顶上一块岩石不堪桅杆挤压，轰然滚落，船身顿时晃摇起来，木块摩擦的声音更加刺耳，片刻之后，船倾斜得更甚。
一股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叶峥捂住口鼻，忍着反胃的冲动，弯下腰抓着撞击之后凸起的甲板块继续行走。气味是舵盘下方的舱室传来的，方才紧闭的门在晃动下打开，斜斜地朝叶峥露出一扇漆黑的洞口。
悬起来的心如同被寒霜一点点侵蚀，叶峥感到呼出的气息都是冰冷的，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舱室的门，门后是一条潮湿的阶梯，伸向更深的黑暗。
阶梯在男人的重量下不断发出咯吱声，他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血腥和潮湿的水气混杂出腐败的臭味，门口透进来的光线只能照出一片昏黑模糊。当他走下阶梯，发现地板上浮着一层积水，潮湿又粘腻。
这里有死人。
叶峥不由得一手捂住口鼻，双眼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他站在阶梯旁，焦虑的心蒙上一层冰凉的恐惧，他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但……
“雪义？”
或许陶雪义不在这种地方，或许外面那些足迹就是他留下的。叶峥缓缓抬眸，从舱门透进来的光变得明晰，他已经可以看清黑暗中的轮廓。
一具高壮的尸体就横陈在他面前不到五步之处，光线正好照出尸体上深深的伤痕，叶峥拔出背后的刀，刀尖轻触僵硬的尸身，看来已死去至少三日了，并且只有一只手，甲板上那一只想必就是此人的。
这人是船上的水手？是汪祝由的手下？
对了。“汪祝由！他人呢……？”叶峥突然想起那诡异莫测的人，他立刻环视左右，死寂，昏暗，毫无生气的黑暗角落里，隐隐约约似乎还倒着一个人形的影子。
叶峥走近一看，果真是一具尸体。尸身趴伏着，和另一具一样，是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叶峥用刀碰了碰，竟发现这一具似乎死去并没有多久。
舱室里只有两个死人。叶峥在恶臭的空间松了一口气，他收刀入鞘，抬起被地上半干的血黏住的脚步，转身要走。
喀。
“……？”他似乎踩到了什么。
舱室的地板充满碎木块，本来应该不会是什么奇怪之物，但脚下这一小块又有些不同。
是两只木刻的，系在绳上的燕子，绳子已经断了。
叶峥的心在猛跳，他呼吸急促，腐臭的气味让他无法再待在此处，他把燕子捏进手心，刚要走，脚步却又停了。
他凝伫在原地，被黑暗和死寂包围。方才，似乎听到一丝微弱的声音？叶峥反手握住背后的刀，转身，身后那具趴伏的尸体一动不动。
他听错了？
叶峥紧盯着那具尸体，忽然，他终于注意到有一只手，一只不属于那具高大尸体的，苍白的手，正从尸体的身下伸出一截，纤长的五指对着两只燕子掉落的方向。
沉重的心跳，胸口如被巨石撞击，无法停止的气喘让他甚至忘记了空气中的腐臭，也顾不上靠近的是一具尸体，他紧紧抓住那只手。
“不、不会的……”
好冷，他的手好冷。叶峥浑身都在发抖，他用力推开那具尸体，腥臭扑面，尸体的正面布满数不清的剑痕，喉咙中央插着一把断剑。
尸体趴伏的地方全是从伤口流尽的血。船身倾斜，角落聚了一滩积水，血水混杂，污沌不堪，而叶峥要找的人就躺在这里。
“雪义！”
血，陶雪义的身上全是半干成黑褐色的血。叶峥颤抖的手轻轻拍打陶雪义苍白的脸，方才握住他的手时隐约还能感觉到脉搏，他活着，至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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