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咚哒空哒、哐得隆咚。锵啷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现在是文明开化的时代，科学知识万能的时代，但时至今日，只有精神病仍处于以往的黑暗时代，无法诊断治疗。要是我不小心这么说漏嘴，肯定会有人反咬我一口，“哼，根本是疯人指人疯，说这种话的人才是疯子吧！”不过我倒不讨厌这种人。这些人多么伟大，时时不忘理智、常识还有科学知识。但我倒想拜托拜托这种人，凡事总要亲身一试方知分晓，有空时各位不妨到各地精神病院或学校、图书馆，翻阅看看世界各地的博士学士争相研究出版关于疯子的书籍吧。书里满满都是病名，圆滚滚的洋文、四方方的汉字，你推呀我挤啊，不知有几百几千个，屈指也难数尽。现在的精神病患也和外科内科病患一样，在科学知识光辉照耀之下，接受透彻见底的诊断治疗、合情合理的照顾医疗，事事样样无微不至。但对此心怀感激的却只有外行人哪……哐得隆咚哐得隆咚……
啊——啊。只有外行人才会心怀感激啊。我可不是想找人吵架，在这骇人的西洋日本，不管科学家们从天涯到海角多么彻底研究，对于至关紧要最核心关键的重点，盘踞在我们头骨内空洞的脑浆，到底有什么作用，至今仍然一无所知。如果认为我说谎，只要读过古今中外所有学者研究人类脑髓的书籍就能明白。有人说这是用来听声辨物，进行判断的地方，有人说这是保存知识、经验、过往记忆的仓库，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就像说书人只顾着开场白，话说得头头是道，却根本没讲出任何明确的事实……哐得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
啊——啊。没讲出任何明确的事实。当然讲不出来，一点都不奇怪。天下之大，真正去调查人的脑髓，看透人脑那简单到气人，奇妙无比、异想天开作用的人，我老王卖瓜也不怕害臊，就只有区区在下一人。听我这么说，各位或许要笑话我，莫非是天天顶着炎炎日头，才把脑髓给烧坏，成了这么个怪人怪脾性，不得了了啊，或许真的很不得了啊，这不过是我的兴趣。我满心期待完成一项让世界各地博士学者瞠目结舌的研究，一举更新全世界二十亿万人类社会的大脑。不久之后我会在某所大学发表这篇论文，届时各位一看便知。世界上其他各位学者完全不懂脑的研究方法，根本就满脑子误判的企图，走上错误方向，或许应该是，都只是看似真相的胡乱猜测。就算说明了一个道理，也无法解释其他事实。好比在九尺二间的简陋房子里只有两片防雨门板，挡了这里又漏了那边……咚哒空哒、哐得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
啊——啊。九尺二间就两片门板。人心从早到晚极尽千变万化，时如走马灯时如万花筒，有如猫眼有如七面鸟，又哭又笑、东转西绕、时隐时现。人心究竟是什么形状？又是怎么失常？就好比那酒屋的半七，让人忍不住要喊，此时此刻，您身在何处？关于人心我们什么都不懂，证据就是眼前现今的精神病科书籍里，密密麻麻写满了病名。而写作这些书籍的专家学者依然一无所知，他们大致看过病患外表，凭借着动作神态，胡诌些理由借口，根本是在欺骗外行。见人显露淫秽之意便称色情狂，杀了人便称杀人狂，爱跳舞的就是舞蹈狂，放了火的即是纵火狂。到底用了哪种科学调查过？如此粗浅的命名，何必是医师，凡人皆会。这和世人见到人醉后失态，便以其行为命名为火爆酒鬼、爱哭酒鬼、狂笑酒鬼、不知节制酒鬼、续摊酒鬼云云，有何不同？如此能诊病断症，奇也怪哉……匡得空哒，哐得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
啊——啊。如此能诊病断症，奇也怪哉。面对自己的精神病患者，这些博士学士医师大人们，是如何调查分辨出人的失常之处，或失常的确证？会觉得不可思议的也只有外行人啦，对医师们来说这可是桩买卖，不劳您费心……哐得隆咚哐得隆咚……
啊——啊。这可是桩买卖，不劳费心，只要被冠上精神病患称号，大老远带到医院门口的人，多半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不正常，病情相当严重。即使是外表看来和常人无异，平静镇定的病人，只要家人或家庭医师办妥简便正式手续，随即被认定为精神病患，大可放心地非法监禁，毕竟是备齐了所有法律相关许可证明，大大方方带来的，无须多劳烦医师，只消听听家属说明，再观察病患态度，翻开书籍比对症状，选定恰当的适合病名，诊疗便告完成，只剩下将病患送入红砖牢房。其中或许偶有诊断错误，但这亦无须您操心，唯有这种病谁也不会发现是误诊。一旦被冠上“疯人”大帽，就永无退路了，这是永远无法逃脱的红砖炼狱。就算辩称“不是我不是”，也只会成为“疯子”的铁证。这是今日昔日都无法改变的命运。被断定为纵火狂的果菜店阿七，解剖后竟是个色情狂？本以为是个窃盗狂典型的石川五右卫门，住院后确定其实是个夸大妄想狂？根本不需要杞人忧天，多么轻松自在啊。反正原本就是无法诊断的患者、无从得知的疾病。您说这疯子医生有多么轻松自在哪……咚哒空哒、哐得隆咚。锵啷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哐得隆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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