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A市和D城的这一趟动车只剩站票，蒋杭上了车以后就一直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靠在窗上听歌。
车厢里有跑动笑闹的小孩子，在经过蒋杭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好奇地打量他。
蒋杭一个眼风扫过去，把那两个小女孩吓得哭着跑走了。
“干嘛吓唬小朋友？”
有道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蒋杭抬头，看见了沈苒青。
她还望着小朋友们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才转头来和蒋杭对视。
蒋杭问：“你怎么跟上来的？”
“以防万一，我一到火车站就买了票，蒋杭同学，你还是太小看老师我了。”
蒋杭无情地把脸别开，是不想再和她说话的意思。
沈苒青也不在意，反正在疾驰的列车上，他也跑不到哪里去。
列车员推着餐车缓缓走来，问周围乘客有没有需要买套餐和零食饮料的。
沈苒青买了一份咖喱土豆鸡块，问蒋杭要不要吃饭。
蒋杭依旧是一副不理睬人的模样，她也不强求，自己拿着那份盒饭去餐车找位置坐下。
这次实验中学学生们的模拟考，她虽然不参与改卷，但是答应了之前那个语文老师分析卷子，所以坐下后她就和语文老师联系，要来了一份语文试卷打印稿的pdf文件。
盒饭快吃完了，蒋杭才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沈苒青一边划着手机，一边对他说：“列车员那里可能没有热乎的盒饭套餐了，你自己去买泡面吧。”说着用两根手指压着桌面上的一张十元纸币和几枚硬币平移推给他。
蒋杭也没有推辞，把手机耳机往桌上一扔，拿着钱起身，过了三五分钟回来，手上端着一桶冒着热气的康师傅泡面。
窗外的景色变换，阳光照在桌面上，沈苒青的胳膊肘搭在桌上，手指间夹了一根水笔，正在那一张向邻座小朋友借来的画纸上写字。
蒋杭看似专心吃着泡面，眼睛却偷偷往她那里瞟了好几次。
他发现沈苒青在白纸上写的是试卷题目的答案。
沈苒青专心致志，将手机横屏，就着那份pdf，掐着时间把卷子做了一遍。
这支手机还是后来蒋杭赔给她的，钢化膜没有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边角摔了一个磕碰。
蒋杭吃完泡面，也懒得说话，抱着手看着窗外的景色，渐渐觉得有点困顿。
后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沈苒青把他叫醒，跟他说列车要到站了。
她果然跟着他一起下车出站，还说：“记得把泡面钱还给我。”
D城比A市更热，走到出口一阵热风迎面扑来，将蒋杭的头发都吹动。
他皱着眉看了一眼沈苒青：“你又不缺那点钱。”
沈苒青和他并肩走着，神情轻松道：“我实习工资很少的。”
蒋杭拿起手机，似乎是想给她转账，但是一看余额又把手机锁屏扔回口袋里。
“暂时先欠着，我会还给你的。”
沈苒青看破不说破：“这样吧，请我到你家喝碗茶吧，刚才的盒饭实在是太咸了。”
否则他要怎么回去都不知道呢。
蒋杭说：“从火车站到我家，要走很远，你还是随便找个自动贩卖机买瓶饮料喝吧。”
沈苒青摇头：“我不喝饮料不喝咖啡。”
蒋杭说：“随便你。”
话虽如此，后面坐公交车他没有再为难沈苒青。
颠簸将近两个小时，转了两趟车，他们才在村镇入口下车。
沈苒青从小在城里长大，对田园生活总有莫名的向往，因此下车看见一片广袤的稻田时，由衷地赞叹了一句：“风景真好。”
蒋杭见惯了这青山绿水，无动于衷，只迈开步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沈苒青跟着他经过稻田和龙眼树林，过了小河，来到一处屋宇错落的村庄。
说是村庄，其实也被改造的不像是村庄了，水泥覆盖土壤，小卖铺开在城隍庙旁边，随处可见两轮三轮四轮的车子，岁月的痕迹一直向后退，从地面退到墙上的红砖缝隙里。
转过一面绿意盎然的爬山虎，蒋杭停住了脚步。
“外公……”
坐在门前大石上喝茶的老人身形瘦小，穿着洗的发旧的白色背心，膝盖上放着用来扇风的草帽。
老人听到声音，先是扶着墙颤巍巍站起来，然后才眯着眼睛辨认一番：“你是……你是小杭？你怎么回来了？”
蒋杭把他扶进去，外公还一直回头，问沈苒青是谁。
沈苒青说：“是蒋阿姨让我来的。”
外公说：“阿芹这孩子有心了，”他给沈苒青端来一个海瓷碗，从暖壶里倒出来早就煮好的凉茶请她喝，“小杭说你口渴，这茶是我们这儿家家户户都会煮的，也不知道老师你喝不喝得惯……”
蒋杭倒是以老师的身份介绍了她。
沈苒青捧着碗，笑着说：“好。”
“我听说她有孩子了，是不能来回跑，从前怀小杭就吃了许多苦头，这次是应该更加小心点。”
外公和蔼地看着沈苒青，问她茶好不好喝。
凉茶其实刚入口有点苦，但是在舌根回味的时候又有点甘甜。
沈苒青说：“好喝，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凉茶。”
外公笑起来眼角满是皱纹，摇着一把蒲扇，说：“小沈老师啊，你这次来家访，是我家蒋杭在学校里做错了什么事吗？”
沈苒青刚要说他很乖，外公又道：“他在楼上换衣服，听不见的，小沈老师你尽管说好了。”
“从前那些来家访的老师也总是来告状，说他不听话，违反学校纪律，不团结同学，其实老头子我都知道的，但是这孩子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他外婆已经走了，我只求老师能帮我们多说说他，让他好好读书，好好听他妈的话，毕竟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沈苒青点点头，没看见站在楼梯上的蒋杭的表情，他抬起一只手搭在扶栏上，转身往楼上走去。
而在隔了几重山水的A市，陆至冬从电梯里走出来，找过几个病房之后，终于看见抱着头坐在长椅上的徐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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