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苒青一夜无梦至天明。
醒来还有点懵，她坐在床上看了看四周垂下来的蚊帐，这是后来蒋杭建议她挂上的，说夜里会有蚊子。
她穿衣下地，伸手挽了个高马尾，然后推开窗户，深深呼吸了一下乡间清晨的空气。
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见田塍，带着草帽的外公和蒋杭一前一后走着。
脚边还跟着一队白色的小奶狗，由于还只是圆滚滚的幼儿状态，草叶间只露出摇摆的尾巴，像一束雪白芦蓬。
外公停下来，似乎在和蒋杭说话，那几只小狗就蹦跶着跑过去咬他的裤管和鞋带。
蒋杭用脚背撩开它们，可是它们又摇着尾巴贴过来，将爪子踩在他的鞋子上面，呜呜嘤嘤叫唤。
蒋杭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弯下腰提着小狗的后颈子肉，将最闹腾的那一只拎起来，跟着外公一道慢慢走回了家。
一进院子就看见沈苒青坐在台阶上，朝他怀里的小狗伸出手：“真可爱，这是谁家的小狗？”
“不知道，我们早上去买玉米种子，回来的时候它们就跟着了。”
小狗得了自由，在院子里的地上站了会儿，又蹦跶着去闹沈苒青了。
沈苒青倒是很喜欢这些小动物，鞋带和衣角都被咬住也不在意，反而和小狗们玩的起兴。
蒋杭替外公问她：“你起来后吃东西没有？”
“还没有。”沈苒青抬头看他。
蒋杭说：“桌上有白粥和鸡蛋，外公炒了两个菜，说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沈苒青对在院子里堆柴禾的外公笑了笑，说：“谢谢外公。”
外公扛起捆好的柴禾：“快去吃吧，凉了就难吃了。”
沈苒青坐在八仙桌边喝粥，蒋杭蹲在她身边的空地上，把一只小狗翻过来，用手指去挠它的肚皮：“你要几点走？”
“这受你影响，”沈苒青端着碗半转过身看他，“怎么样，考虑好了没，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蒋杭沉默着别开脸，那地上的小狗被他按的疼了，叫了一声跳起来跑开。
沈苒青看见了，说：“你干嘛欺负小狗？”
“我跟你回去，”蒋杭从地上站起身，双手插在口袋里望着她，“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不想参加高考，你放心，我在学校不会惹事，但是你也别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来劝学。”
沈苒青有一瞬间的怔忪：“那你和蒋阿姨说了吗？”
“我会去说，用不着担心。”
“那好，我也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还是想解释一下，我之所以一直劝你好好读书，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就是觉得你挺聪明的，不去读大学会很可惜。”
蒋杭站在逆光里，破天荒地问了一句：“大学有什么特别？”
“要说特别，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会遇到许多有趣的人，而且你也能渐渐明白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听说你之前并不是想当老师？”
沈苒青莞尔：“我纯粹是因为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在家里看了一个月的律政剧，所以填志愿的时候才一时头脑发热选了法学专业……不过在法学院的那一年我很开心，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开心。”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角眉梢都隐隐挂着笑。
蒋杭说：“我看了看天气预报，说中午会下雨。”
“嗯？那我们收拾一下回去吧，外公还在院子里吗？我去和他说一声。”
蒋杭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看，过了许久才低下头，用脚拨弄了一下在旁边睡觉的小白狗。
他说：“回你家去。”
小白狗被他弄醒，又换了个地方去睡觉了。
院子外面的天空是灰蓝色的，云絮飘过树桠末端，又飘向远方。
他们告别外公，辗转抵达高铁站。
公交车上沈苒青睡着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蒋杭坐在她身边，一直望着车窗外，偶然发现她睡着，好心地想把她的脑袋靠到自己肩上，没想到公交车经过高架桥下一个大水坑，车身颠簸中肩头被她的脑袋一砸，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
沈苒青也被疼醒了，捂着太阳穴叫道：“好疼！”
蒋杭骗她说她是撞到了前面座位的椅背。
沈苒青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把头发都揉的乱七八糟，又倒向另一边睡去。
过了良久，蒋杭才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肩膀，心想，脑袋看着不大，撞人却是格外疼。
明明是他自己把沈苒青的头往自己所在的方向扳的，计较起来却全怪罪道沈苒青的脑骨硬度上去。
到高铁站的时候果然大雨倾盆，沈苒青买了两杯热饮和两份三明治，递给他一份，说：“垫垫肚子吧，总比在高铁上吃泡面好一点。”
蒋杭说：“你的手机还有电吗？”
沈苒青在他身边的空位置坐下：“你自己不是带了手机么？”
蒋杭却压低声音对她说：“刚才对面那两个女的问我有没有微信，我说我没有带手机。”
沈苒青喝的那一口拿铁差点都呛进气管：“哪个对面？我对面在自拍的那两个少民小美女吗？”
蒋杭打开热饮盖子，面无表情地说：“你竟然还注意到这些。”
沈苒青偷笑：“其实吧，如果你不反感的话，让人家姑娘加一下微信又不会怎么样，你当众说这样蹩脚的谎话，让小姑娘和自己都尴尬不是嘛？”
“少扯有的没的，”蒋杭说，“把你手机借我一下，我给外公打电话报个平安。”
沈苒青直接把手机解锁了递给他。
蒋杭跟外公简短地说了两句话便挂了，还手机的时候却发现沈苒青的微信消息又弹出来，依然是那个被备注为“打网球”的人发过来的文字消息。
蒋杭视力超群，几秒钟的时间就看到他说的是“加全糖就不会那么苦”。
沈苒青接过自己的手机，看见消息笑的傻兮兮的，细瘦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按了按，蒋杭看见她打了一大串字又删除，最后只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真无聊。
他心想，仰头喝了几口拿铁，又觉得全糖太齁了，喝完喉咙都不舒服起来。
因此报复性地咬了两大口三明治，被噎到后自己默默站起来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矿泉水。
顺便将喝一半的全糖拿铁扔进了垃圾回收箱。
什么“打网球的”，分明是“有一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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