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苒青知道他不会那么听话，也不着急，就点点头，说：“我知道。”
“但是无论你回不回去，我明天得回去了，如果你能和我一起走，那我是很开心的，你妈妈也会很开心。”
“世界上哪里有妈妈会真的和自己的孩子计较呢？”
蒋杭说：“和我无关。”
到底是不是无关，沈苒青没有办法进一步向他解释，只能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走回家。
外公依旧坐在门口的空地上，在路灯下编着竹箩筐。
蒋杭跟他打了声招呼就进屋去洗澡了，沈苒青则是搬了把小凳子坐到他旁边，问他能不能教自己编。
“竹篾条削得不平整，经常有许多倒刺，你可小心被勾到手指。”
沈苒青按照他的手法勉强编了一圈，力气不够，竹篾条之间缝隙太大，最后还是外公拿过去重新加固才成样子。
外公边编边和她聊天，问她今年多大哪里生人，沈苒青一一回复了，外公便笑着说：“玉芹刚才给我来了个电话，哎哟哭的那个厉害，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她在外面受欺负了，结果是因为小杭这次跑回来我老头子这儿的事情。”
他摇摇头：“玉芹她就是这样，从小到大都是一受委屈就哭，这些年她在外头，逢年过节也不回家，只托人寄钱回来，一句话也没有捎，也不让我们知道她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以前我和老太婆两个人带着小杭，家里吃饭的时候还热闹些，现在老太婆走了，我也不怎么会做饭做菜，小杭留在家里，肯定吃的不好穿的不好，还耽误上学……”
外公把竹篾条塞进缝隙里，将编完的箩筐往旁边轻轻一放，就又弯下腰吃力地捡起来两支新的竹篾条。
“小沈老师，明天你等等小杭，我会去劝他，让他跟你回去的。”
蒋杭洗完澡出来，肩上搭着一条毛巾，问沈苒青：“你晚上要睡在哪里？”
外公转过头来说：“以前你妈妈的房间不是还空着吗？被褥我前几天全都晒过，你带着小沈老师上去铺一下床吧。”
沈苒青跟他走到二楼西边尽头的一间卧室，蒋杭开了门，对她说：“我外公外婆一直觉得蒋玉芹会回来，所以房间定期都有打扫，你坐会儿，我去给你拿被褥枕头过来。”
沈苒青走进这间卧室，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精巧的窗，窗户是朝里开的，用的还是很久之前的插锁，毛玻璃上雕着牡丹纹样，玻璃牡丹前的窗台上摆着一盒蚊香。
“这里竹子多蚊子也多，差不多四月底就要开始点蚊香了。”
蒋杭不知何时抱着一床被子出现在门口。
沈苒青推开窗户，朝外面望去，夜色里田野茫茫，虫鸣切切。
“对面山头是竹林？”她指着那里问蒋杭。
蒋杭抖开一张床单，面无表情地说：“砍得差不多了，小时候那里长很多竹笋，挖都挖不完。”
他回来后果然变得话多了起来，沈苒青就折回去和他一起收拾。
装枕头的时候，沈苒青说：“你从小到大被套都是自己装吗？看你熟练得很。”
“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还需要别人来做吗？”蒋杭反问。
沈苒青想起来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几个室友不会装被套和蚊帐，还都是她帮忙一一装好的。
想到这里她就看了蒋杭一眼：“其实上大学以后，你妈妈就不会每天管着你了，你可以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蒋杭把套好的那个枕头扔回床上，没好气道：“我对读大学没有兴趣。”
那我也不见得你对其他的东西有兴趣啊。
沈苒青腹诽。
蒋杭似乎看透她内心所想：“你别脑补太多，我对其他的东西也不感兴趣。”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沈苒青说，“你是成年人了，经历过一次高考，你应该比身边的所有人都明白它的必要性，尤其是你还没有目标的时候，复习考试并不是什么随大流的可笑的事情，而是所有人都在这样经历着，就像是小孩子从爬到跑，一定要经历走路这个阶段一样，这场考试它本身并没有错，是你自己的情绪在作祟，把它当成你生活的对立面了。”
蒋杭靠在墙梳妆台边上，点了一支烟：“我说不过你，但是你也别想说服我。”
“我没有想说服你，我只是告诉你事实而已。”沈苒青抱着枕头坐在床边，“我知道你不把我当老师，那我也不把你当学生好了。”
蒋杭抬头看她，脸上是微微疑惑的神情。
他把烟灰抖在那个用旧的胭脂盒里：“我是挺不明白你们母女俩的，一个蒋玉芹，一个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这样尽心尽力第帮忙，是不会得到回报的，我想你们自己也明白这点，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是自我感动吗？”
“没那么闲，”沈苒青否决了他的想法，“我妈帮蒋阿姨，完全是因为当时她要生我的时候羊水破了，是蒋阿姨一个弱女子顶着暴雨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到医院去的，你或许会发现蒋阿姨小腿上有一块疤痕，就是那次大雨被医院门口的木板钉子挂到的，差点破伤风。”
“我妈呢，一辈子要强，没想到生我的时候难产，简直要了她半条命，蒋阿姨那个时候还不在学校工作，而是住在我家隔壁的一个理发店学徒，理发店老板没发工资就卖店逃跑了，蒋阿姨没地方上班，就一直帮忙照顾到我妈出月子，但是那时候我太小了根本不记得，大约两岁的时候，蒋阿姨就和你的亲生父亲一起去外地了，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我上小学，她来找我的父母，说希望能在学校找份工作，好养活家里的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你，她把你放在家里，让你的外公外婆照顾你。”
沈苒青望着他的眼睛：“刚才你外公对我说，他也希望你明天和我一起回去。蒋杭，你听话一点吧，你自己的人生，和旁人无关，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被坏情绪糟蹋和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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