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苒青在晚饭后去村里的老年活动中心，看蒋杭一个人在那里打篮球。
村子附近就有小学初中，离城镇只有十几分钟车程，所以还算热闹，不至于一入夜就闭户，村北那条新修的主干道上还时不时驶过车辆。
蒋杭把那颗篮球拿去路边修理骑车摩托的店里打满了气，出来看见沈苒青站在树下和别人打电话，笑的神情温柔，目测应该不是和他母亲汇报。
那只剩一种可能，就是上回送她回家的那个男人。
蒋杭便不再等她，自顾自拍着球走了。
沈苒青转身发现他一个人已经走到上坡，连忙跟了上去，但还是没有挂电话。
因为电话里陆至冬在问要不要去接她回来。
沈苒青想了想，说：“不用了，你感冒还没好，从A市到这里少说也要四个小时左右呢，疲劳驾驶要不得。”
陆至冬说：“那你买好明天回来的票了吗？”
“买了下午两点的票，列车班次比较少，早上八九点的又来不及，只好选择两点的，我看了经停站点，绕了一圈才到A市，所以可能会晚一点到，大概晚上六点。”
“那我去火车站接你。”
沈苒青问道：“你这么想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陆至冬笑了一声，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就是想见见你。”
沈苒青也忍不住笑道：“这话黏糊糊的，不像是你会说的。”
说完这句话却听见走在离自己不远处的蒋杭重重拍篮球的声音。
篮球撞在水泥地上“砰”的一声，又弹回他手掌之下。
陆至冬问：“什么声音？”
“没什么，”沈苒青收回视线，心里也觉得古怪，想不到竟然说出了口，“真是奇怪……”
“嗯？”
沈苒青解释道：“我是觉得自己很奇怪哈哈。”
“不奇怪，”陆至冬说，“你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想做的事，旁人的评价不重要。”
“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沈苒青抬头看了一眼夜空里的星星，心情也好像河汉明朗疏阔。
走在前方的蒋杭一拐，身影便消失在了树木后面。
沈苒青和陆至冬挂了电话，急匆匆赶上去。
他打篮球的场所是村里的老年活动中心，说是老年活动中心，其实大部分是青少年在活动，所以后来又在健身器材旁边修建了学校里的标准篮球场。
篮球场边上没有绿色的防护网，只有一个卖汽水雪糕的小店，老板娘却不在店里，而是拎着音响在灯下空地上教一群妇孺老幼跳广场舞。
那音响喇叭放得嚣张，歌曲也欢快，沈苒青走过去的时候有几个跳来扭去的小孩去拉她的手。
沈苒青哪里跳过这种健身操一样的舞蹈，摆了摆手拒绝，那几个穿着舞蹈服的孩子却笑嘻嘻的凑上来，把她推到了人群里。
她失笑，只好拉着那个小姑娘的手，带着她在舞池里转了一两圈。
转身的时候不经意间看见蒋杭正坐在椅子上喝水，眼睛也一直盯着这边看，而篮球被他夹在脚踝中间。
沈苒青可没有勇气去邀请他过来蹦跶，而且现在回到这个宁静的地方，他似乎也没有像之前那么阴郁暴戾，偶尔注意一下，还能发现他在发呆放空自己。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会想什么呢？篮球，跑鞋，手机游戏，似乎都有可能，但似乎也都不正确。
耳边的音乐还在响，她看见蒋杭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投篮，路灯下人的影子和球的影子满场乱窜。
但是篮球落地的声音却是孤独的，和这充耳的音乐声形成了强烈对比。
沈苒青走过去，在篮球场的长椅上坐下。
夜里终归是比较凉的，幸亏她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陆至冬给了她一件他自己的外套。否则非得被冻感冒不可。
想到这个，她就又在微信上找陆至冬聊天，说：“你的外套勾丝了，今天我穿着它去爬山，路边的小刺球长得好茂盛，没注意就被勾到了。”
陆至冬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刚才在洗澡，没看到消息。”
“衣服没事的，我去接你的时候给你再带一件。”
沈苒青说：“今天在山上，我就想起来那个时候凌紫苏和我说，你以前在观山小筑和大师们住过一阵子？”
陆至冬并没有将凌紫苏的事情告诉她，而是说：“对。”
“是因为当时的洪灾吗？”
“差不多，同龄的孩子都被家长送到山上寺庙里了。”
沈苒青说：“这样啊……”她已经不在意当时那个酒楼上的小男孩了，“那你是和大师们一起做功课吗？该不会也要剃头穿僧袍吧？”
陆至冬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对沈苒青脑袋瓜里的奇思妙想感到有趣，就道：“嗯，剃了，但是没有照片。”
言下之意是你别想了。
沈苒青大失所望：“好可惜噢。”
又道：“但是你之前也是见过我的吧？”
不然当时他在车上怎么会准确无误地说出她吃青团的事情？
“见过。”陆至冬承认。
“你之前对我说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你就是小时候那个让我一见……一见就很难忘掉的男孩子。”
其实她是想说一见钟情，但是又怕被陆至冬嘲笑，毕竟当时小屁孩一个，连“一见钟情”的成语都未必能全部写对。
他们两个人之间有普通情侣的默契，而且沈苒青始终认为，在陆至冬面前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是最坦诚不过的，所以她也从不想遮遮掩掩。
陆至冬说：“为什么这么觉得？”
“直觉吧，”沈苒青伸了个懒腰，“就像当年开学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种感觉。”
“觉得你很好看，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未必能得到你。”
“有一种遗憾美。”
“后来我在想，人的一辈子，遗憾的事情一件两件就够了，绝对不能带着太多遗憾活，那样也太憋屈了。”
“总之今天就是想谢谢你成全我的一个小心愿。”
陆至冬说：“原来我是小心愿。”
“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沈苒青笑道，“好啦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见。”
她发送完最后一条语音，抬起头看见蒋杭站在自己面前，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蒋杭说：“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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