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房间有一扇很大的窗，窗外是青山，清晨玻璃窗外起了雾，望出去只能看见一片稀薄的灰白色。
陆至冬来敲门，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
沈苒青不认床，只是对枕头里填充的东西很好奇，问他：“是不是荞麦？”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还放了决明子和金银花。”
沈苒青说：“你叔叔看起来像是个文雅商人。”
“商人？”陆至冬闻言一笑，“他只是个教书匠而已。”
他请沈苒青下楼去吃早茶，座位上竟然坐着一个徐暨。
许久不见，徐暨肉眼可见地变瘦了，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衬衫外衣坐在那里吃点心，整个人都散发着疲惫的气息。
沈苒青走近后，徐暨主动跟她打招呼，说：“劳烦你大老远跑过来。”
徐暨最是心高气傲，何时说话这么客气过？沈苒青愣了愣，说：“没事，我能帮你做什么？”
陆至冬说：“你先吃点东西吧，他会跟你慢慢说清楚的。”
“凌紫苏的情况你想必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了，我昨天陪她去做高压氧舱，她醒来后还是不记得我。”
徐暨喝了一口热豆浆，随手抹了抹嘴角，沈苒青注意到他连下巴都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更不用说眼底的红血丝和黑眼圈了。
“也不记得她助理和经纪人，本来这事儿应该找她家里人最好，但是紫苏她情况有点特殊……”徐暨的手放在膝盖上，搓了搓牛仔裤的布料，“她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唯一当做亲人的院长也在前几年车祸去世了……我是看她的手机通讯录里把你标记了星号，所以才想来拜托你帮忙。”
沈苒青这才想起来，凌紫苏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还是知名度不低的公众人物，生活和工作的微信号肯定是分开的，也难怪上回她能看到她的朋友圈内容。
“那我要怎么做？如果她也不记得我呢，毕竟我和她只认识几天。”
徐暨说：“没事，你就和她说说话，问问她还记得起什么。”
“她明明意识清晰，却总是不肯对我开口说话，医生说喉咙声带是没有受损的，出现这样的情况也许是病人的心理障碍，我本来想把她转到国外的医院去，想着我好方便照顾她些，但是她哭着闹着不肯走，还几次因为情绪波动较大陷入昏迷，所以我……我现在也束手无策。”
沈苒青说：“我妈妈是心理咨询师，但是你要知道……我连她皮毛的功夫都没学到。”
“若是要心理咨询师，他现在也不会特地跑来求你帮忙了。”陆至冬倒了一盏花茶给她喝。
沈苒青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那色泽金黄的花茶，闻到金银花的香味。
徐暨叹了口气，站起来说道：“那你们吃吧，我先回去看看她。”
茶馆的服务生早就端着打包好的点心等在一边，看他站起来，连忙把托盘递过去。
徐暨拎着点心盒离开茶馆。
“他现在都亲自来给凌紫苏打包点心了，”沈苒青拿了支吸管喝豆浆，“从前凌紫苏和我说，他们俩老爱吵架了。”
每次吵完架就要过十天半月才能和好，还都是凌紫苏主动去道歉，无论错在不在她。
陆至冬和她坐在同一侧，听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的侧脸看。
沈苒青喝东西有个小习惯，就是一小口鼓在腮帮子里才慢慢吞下去，因此刚才喝豆浆，陆至冬也看见她粉白的脸颊小小的鼓了鼓。
“看来你和凌紫苏聊的还挺好，她除了说徐暨坏话，有没有说我的坏话？”
沈苒青叼着吸管，扭过头去看他，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没有，她说不怎么了解你，就是跟我说了一点你可能在庙里剃过光头的猜测。”
陆至冬说：“那她或许会记得你。”
“为什么这么说？”沈苒青追问。
“去见了她你就知道了。”
山上的清晨倒像是入秋的温度，太阳还没升起来，林间小河潺湲，水上还浮动着未薄薄的碎冰。
他们一起走过木板桥，沈苒青出门时穿了一条长裤，拖到后鞋跟，木板桥的表面粗糙，竟然勾破了她的裤管。
陆至冬问：“要不要让人送一件上来给你换？”
沈苒青说：“哪用得着那么麻烦，我自己可以弄好。”
她把绑头发的橡皮圈拆下来，恰好前几日因为橡皮圈松了，而她头发又浓密，所以绑了两圈，此时倒是派上大用场。
陆至冬好奇她要怎么做，就站在边上看，看见她脱掉浅口鞋，就伸手扶了扶她，说：“小心掉到桥下。”
“那真是要去喂鱼了。”沈苒青跟他说笑着，弯腰用橡皮圈穿过自己的脚踝，将裤管扎起来，然后不知怎么翻了两下，就将橡皮圈藏好了，看起来像是裤子的款式原本就是束脚的。
最后只露出两截白皙纤细的脚踝，由于气温的缘故，脚踝骨上薄薄的皮肤很快就被冻红。
“好了，走吧。”沈苒青重新挽过他的手臂。
板桥的尽头是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疗养院在花田尽头，沈苒青环顾四周，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肺里都流窜过寒凉空气。
陆至冬说：“冷吗？”
“还行吧，进到室内就暖和了……没想到疗养院在山上，否则我就从家里多带几件厚的衣服了。”
话虽如此，还是被冻的瑟瑟发抖。
“凌紫苏这会儿应该在花田里，”陆至冬的外套还是落在了她的肩上，“你穿着吧，我就不陪你过去了。”
沈苒青说：“那你要去哪里？”
“去见一位老朋友，跟你是不同方向，他住在油菜花田的西边。”
沈苒青抓着犹带他体温的外套，有点不放心他刚刚痊愈的身体：“你不要又着凉了，你只穿着吧，我去凌紫苏那边，问她们借一件衣服……”
陆至冬却亲手替她把外套的第一颗扣子系上：“我可以给你的，你就不用去找他们借。”
沈苒青红着脸点点头，目送他往另一条羊肠小道离开。
小道旁边种了许多凤尾竹，碧青的竹叶从他脸侧扫过去，但其实根本没碰到他，只是一个看似无限接近的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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