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黄惇的情况，李衍真和伙伴们聚在一起，但谁也没说话。
按照道门的鉴定标准，黄惇无灵根，本命之物模糊不清，任何山门都不会要资质这么差的孩子。
但黄惇服用墨师子的药，很快就显现出了本命之物的样子，是个看上去像勺子的东西，不久就成功引气入体，这意味着几人选定的“凡人修仙”之路是正确的。
这本来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但几人都没有高兴的意思。
因为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道门的“灵根”之说，原来真的不是一成不变的。
王君道一直这么说，但墨师子没当回事。后来鱼叶间也确认过这一点，但毕竟耳听为虚。
李衍真和墨师子都出身道门，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灵根至上。就算是有无灵根的常佐之、识海漆黑的王君道两个例子摆在这，也还是潜意识里不敢相信。
这也难怪，李衍真是混元灵根、墨师子是单灵根，并因此从小被视为天才。李衍真二十岁筑基，墨师子二十一岁筑基，这是让他们颇为自得的成就。
但现在忽然得知，天生灵根没那么重要，普通人也能改换灵根引气入体。虽然和预想中一样，但还是一时无法接受。
但黄惇是他们眼看着从普通的凡人孩子一点点练的，这下无论如何也没法怀疑了。
墨师子越想越奇怪，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道：“怎么会这样呢？这样看来，明明是人人都能修真。如果早这么干，什么蛮荒妖族，早就被人类荡平了。道门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道门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君道身为炼体宗弟子，只是“嘿”地笑了一声，无数嘲弄、得意、不屑……都包含在了这声笑里面。
墨师子看不得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气得伸手拧他胳膊上的肉，拧得王君道龇牙咧嘴。其他人都偷笑起来，只能不去看他俩。
常佐之转移话题道：“当年外丹炉鼎派是怎么得势的？衍真，你读过这方面的书吗？”
李衍真摇摇头：“我从来没见过，看来这种书都被毁禁了。如果没有被毁禁，应该是保密等级很高。我离开方丈山时也只是筑基修士，很多书都无权阅览。不过有些事情可以猜想得到，比如符箓派的衰落，是因为那枚印章。”
这两年鱼叶间也透露了不少关于符箓派的往事，加上常佐之从师父那里学到的事情，众人也知道了那枚印章是什么。
历史上的符箓派以大天师为领袖，所以有时也叫天师派。不同于内外丹派的真人们，大天师有着绝对的权威，因为他手上有这枚都功印。
所有符箓派修士必须要大天师在度牒上盖印，才能拥有符箓派合法身份。否则就只是戏法师，而不是法师。
这个颁发盖章文书的仪式叫“授箓”，只有拥有箓职的人，才是真正的符箓派修士。旧时都是大天师统一授箓，理论上所有符箓修士的度牒都是大天师亲手盖章，所以大天师在符箓派有着无上权威。
在仙山降临大荒的过程中，当时的大天师不知何故陨落，都功印也丢失了。从此符箓派无法授箓，就退化成了跑江湖的游方法师。
但因为他们确实是道门出身，也一直敬奉道祖，所以法教弟子仍能拥有道门颁发的度牒，只是少了印章。
常佐之的师父也说过，以前法教都是家族传承的，天师也是世袭的。后来才逐渐变成师徒相传。
王君道那边炼体宗留下的史料不算多，李衍真也就提炼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但李衍真还是发现了问题所在：“道门所有的变化，好像都是同一个趋势，就是垄断修真资源。”
王君道问：“什么意思？”他好奇心很强，李衍真说话又总是需要别人发问引诱，王君道就每次都问他。
李衍真果然接话：“符箓派的衰落可以说是个偶然，但外丹的崛起只怕是必然的。因为其他派别，最多是功法保密。只有外丹，能实现资源的垄断。就算是丹方外泄，散修没有药材矿物，什么都炼不出来。天下权力，尽归三山五岳。”
这是李衍真通过自身经历得出的结论。在方丈山，一切都围绕着丹药来进行。
所有修炼功法都是“如何消化吸收丹药”；如果没有丹药，任是什么天才也无法修行；衡量人的地位高低，要看这个人在门中有多少丹药份额……
直到领悟内丹修行之道，李衍真才发现这事儿有多么荒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书上写的“道心”，在方丈山上从来看不到。
李衍真道：“因为方丈山乃至整个道门的修真者，根本就不是通过自身心性来修行的。他们的修行，不过是在用外内往体内硬充元气。
通过这种方法可以结丹，可以成婴，甚至个别灵根出众的人可以分神。但想通过服食外丹合体合道，简直是妄想。
合体是真正的形神俱妙、身与道合，需要修真者的心境和悟性，这是吞食外丹者难以企及的境地。
所以道门这些年来随着其他派别功法逐渐衰落凋零，实力也越来越弱，外丹炉鼎派的人无论如何也踏不出前往合体那一步。
最后一个合体修真者景玉祖师，事实上也是最后一个保留着内丹吐纳派修行方式的人，不过李衍真没说这回事。
道门现在的做法，不过是在加大丹药用量，炼制更好的丹药。这么做无法让道门真正复兴，只能因为压迫凡人加速道门的灭亡。
李衍真一番话说得有理，众人也再次沉默了。
李衍真不再谈这事儿，换个话题道：“还有两个月就是新年，准备第一次年底考试吧。到时候所有引气入体的孩子单独分出来。”
王君道对这件事越想越奇怪：“衍真，我怎么觉得你真的在这种学校待过？难道你们方丈山就是这样的？”
墨师子熟知方丈山的事情，否认道：“方丈山不是。李师兄，你到底在哪学来的？”
李衍真也无法解释，只能含糊道：“我也忘记了，可能是哪本书上看的吧。”
平时李衍真引经据典，连哪本书哪一篇都记得，这会儿吞吞吐吐，显然是不想对身边朋友们撒谎所致。
好在众人都是朋友，知道他另有隐衷，就不再追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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