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音去的时候，正阳门那边已经乱成一团，火光冲天，她跃下马背，双手结成印迦。有雾气自地面升腾，从她的脚下开始弥漫。
而司音的整个身体，也随着雾气的弥漫漂浮到空中。
身上的白衣渐渐染了颜色，从水色的桃红慢慢加深，最后变成妖冶的赤色。夜风凛冽，衣袂翻飞。
周遭的气流在司音身边迅速凝结，分明丝带一样柔软，但落在人身上却利刃一样无情。
司音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冷漠地看着那些人，在冲天的火光里哀嚎着，然后痛苦地死去。
飞溅的血花，遍地的呻吟，而她的眼里什么也没有。
一场屠戮，到最后阻止她的竟是百里毓。他站在她面前，拿剑指着她：“够了！”
可那时司音已经杀红了眼，怎么够，那些人要杀百里毓，要杀死她的夫君。她的双手结成更复杂的印迦。
雾气越来越大，她能看到那些人在雾气里挣扎，渐渐地伸展双臂，最后一遍咒语。但她却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司音，够了，不要再杀人了。”
她一失神，只觉得有什么力量从头顶压下来，整个身体也直直地坠向地面。
有人将她接住，从空中一直落到地上，在弥漫的大雾里，她看到那个人的脸——不是百里毓。
他叫她：“师父！”
师父，是的，落染该叫她一生师父，但那是在很久以前。那时候她从塞外的雪里捡了个婴儿，粉粉白白的孩子，但哭起来特别响亮。
她见到他，将他带在身边，看着他长大，教他秘术。但他却偷学了禁术，企图迷了她的心智行不轨之事。
她勉力托身，藏身于山洞中数日才调养好内力。后找到他，但终不忍杀他，只废了他满身的禁术，将他逐出了师门。
走的时候，她站在山门口，他回过头来，跪在地上对她扣了三个响头，“我的命是师父给的，师父若哪日要这条命，我随时都可以给你。”
“但是这辈子，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你是我的师父，可我有时候却想，若你不是我的师父呢？”
他从地上站起来，笑容里带着些凄楚，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而现在，他抱着司音落在地上，司音刚施展了秘术，身体还没缓过来。可她已经晓得，方才头顶将她逼下来的力量是什么了。
百里毓从落染手里接过司音，眼里的情绪飞速闪过，那把剑就指在落染的脖子上，再深一寸必定性命不保。
“我警告过你，不管你从前是她什么人，现在离她远点。”
落染并不欲与百里毓争辩，只抬眼望着不远处隐没在雾气里那些尸体。或许不久以后，这个男人就不会信誓旦旦地对他说这些话了。
他的师父，怎么会做别人的妻？
而这个世上，又有哪个男人配得上他的师父？
百里毓抱着司音跳上马背，一场杀戮，他还没完全窥探清事情的全部。
可是半个时辰以后，这件事却传遍朝野，上下一片骇然，王上震怒。百里毓是被近卫军带出三王子府的。
而那些近卫军早已不是他的人。
彼时，司音还在昏迷中，他只吩咐了丫鬟：“好好照顾夫人。”
司音醒来的时候，守在她身边的只有羽罗公主一个人。她有些吃惊，但转念却从床上坐起来，问：“殿下呢？”
羽罗欲言又止，但终究说出来，“三王兄被父王囚禁在刑部大牢里，他们说......说他叛变！”
“叛变？”
司音不可置信，已经伸手要掀被子，但只那么一瞬间，动作又停在那里，冷眼看着羽罗公主，“说吧，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羽罗的手指在衣袖处捏了下，却并不退让，对上司音的眼睛，“他们已经布好了局，他们想让三王兄死，现在父王已经相信了他们，只有你能救三王兄了。”
司音将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公主不是也能救殿下么？”
司音虽然不懂宫里的规矩，却不是不晓得人心的算计。羽罗公主三番五次来找她，并不是因为只有她能救百里毓，而是她们想让她去救他。
公主说，他们已经布好了局，他们应该指的是大王子和四王子。正阳门之变，如果没有两人合谋，闹不出那么大的声势。
更何况，正阳门的守备，原本是百里毓的人。而那个守备头领与王后的母家向来不和，不会帮着四王子。
但召百里毓进宫的消息却是宫中传出来的，这事儿，只有王后有这个本事。
所以参与这事儿的，不可能只有一边。
而羽罗公主知道这件事，她不仅知道这件事，还知道正阳门之变失败后，大王子和四王子准备把所有的罪名都罗列到百里毓的头上。
可是她却没有站出来问他喊冤，也没为他洗清冤屈做任何事，而是直接跑来找了她。
就像百里毓进宫的时候，她没有去向更有可能的人求助，也是舍近求远，从王宫跑到三王子府找了她。
羽罗对百里毓那些心思她不会看不出来，但羽罗的心思没有这么深。如今她这样做，司音大概已经猜出了是谁的主意。
她只是觉得好笑，如果羽罗公主知道，她不过是被人利用，恰恰是她做的这些害了百里毓，她还会来求她吗？
那日海东青忽然发疯，她就已经知道，那只鸟不过是受了秘术的控制。而后来落染又出现在王子府，正阳门之变，羽罗公主说，是她的师傅让她来找她。
这一切的种种，他就是要让她出手，她一旦出手让王上看见，势必对三王子府产生忌惮。
王上将百里毓关入刑部大牢，未必就是因为大王子和四王子的说辞，可那些所谓的证据。或许，王上不过只是忌惮了。
而为这一切推波助澜的，恰恰是她面前这位羽罗公主。
但羽罗讨厌的不过是司音，她从小喜欢的三王兄，一直只宠着她一个人。可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喜欢别人，把所有的宠爱都给那个人。
她想，是这个女人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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