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缓缓转过头。
在呼啸着冷风的黑夜中，荣光的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火焰，又像是流动着的漩涡，多看几秒就开始叫人一阵一阵地晕眩。
奥第奇，是这片飘摇乱世里唯一能够让她活命的东西了。没有了它，她就没有了力量，也没有了依靠；既然能够为它而杀了基斯子爵，又为什么不能——
“别看，”血牙沉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惊得她回过了神。“除非你同意成为她的宿主。”
艾达匆匆瞥了他一眼，不及发问，荣光冷冷地冲他笑了一声：“你不是很想摆脱我吗？”
“不知怎么的，一想到让你得偿所愿，我就觉得还不如让你继续留在我身上呢。”血牙露出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一头野狼咧开了嘴。
“怎么回事？”艾达忙退开几步，从荣光的胳膊之中挣扎出去，胸前仍然残留着她手指尖的余热。冷风顿时钻进她的睡袍里，寒意一下子让她重新清醒过来。
“没有怎么，”荣光将头发从颈间拨开了，声音沙哑。在没有星辰的漆黑夜空下，她一头长发飘飘扬扬，丝袍鼓荡在风里，光泽不断流动闪烁，看起来好像就要随风而去一样：“你早就该是我的宿主了……你紧紧抓着那白狐狸不放，不过是因为它来自你的过去罢了。把以前的人和事都扔了吧，将你的以后交给我……怎么样？”
艾达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一时没有说话。她朝血牙瞥了一眼，恰好与后者的目光撞上了；二人的眼神迅速分开，重新落进了黑夜里。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她低声问道。
“每一只坠灵都像是一颗种子，”荣光一边说，一边软软地倚靠在走廊墙边，丝袍从她胸前滑开，蓦地落了下去。“而每一个人类都像是一片土地。我们天生能察觉到哪一片土壤最适合我们生长……”
“被困在英灵殿这么多年，”她咬着指尖，吃吃地笑道：“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你这片土壤能为我提供什么样的养分了。”
艾达僵立在夜风中，呼呼的风声卷走了几人的说话声，将它迅速吹散在远方的夜里。
皇子这次派她来黑丁城，更像是一次观察或一次考量；即使有了婚约，她也清楚她没有多少失败的余地。她需要奥第奇，需要施密尔特·格兰特，需要力量和地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她别无选择。
再张口时，她的声音像是勉强从磨砂纸中挤出来的一样。“你把我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艾达感觉自己口舌干涩，“除了答应你，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荣光，她顿时又一次低低地笑起来，声音仿佛柔软的厚丝绸一样，紧贴着人的肌肤滑了过去。
“没有了。”她近乎甜蜜地说道，“没想到你这样乖巧……那只白狐狸是你在这世上最后一个来自梅索科家族的亲人了，我本以为你会转不过弯来，死死攥着这一点安慰不放呢。”
艾达裹紧了自己的睡袍，单薄苍白得像是风里的一片影子。
“我……我需要奥第奇的力量，”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能保证一旦成为我的宿主，就能立刻将奥第奇的军队恢复控制吗？”
荣光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让人拿不准她的意思。
“在其他坠灵使解决掉波顿以后，我需要军队接管黑丁城。”少女逐字逐句地重复了一遍，咬紧了每一个字：“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当然。”坠灵耸了耸肩膀。她歪过头，打量了艾达几眼，笑道：“你决定好了吗？”
少女无声地点了点头，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看来是我们说再见的时候了。”荣光冲血牙一笑，丰润的红唇像天鹅绒一样展开了。“我一直不让你知道如何主动与我分离，不过今天是时候告诉你了……”
“我也不知道，”艾达忙说道——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抛弃百九。
“别担心，我教你。”荣光的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水亮的光，慢慢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她拉起少女的手，示意血牙也一起跟上来；旦尼斯已经走了，几人推门走进艾达的卧房时，立刻被壁炉火焰烘烤得暖洋洋的空气给包裹住了。
“自愿分离，既可以是坠灵一方做出的决定，也可以由宿主一方实施。但分离后，只有主动分离的那一方，会感觉自己像受了重伤一样虚弱，而且这种感觉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这很正常。”荣光走近壁炉，浑身被火光染亮了一条光边。她转过身，面庞神情都被笼在了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你们准备好了吗？”
她话音一落，一片雪白的影子就从艾达肩头上浮了起来。白狐狸低下了它尖尖的鼻子，看了少女一眼，竟异样地沉默。
“百九，”艾达似乎被它的突然出现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了；顿了几秒，她才伸出了自己颤抖的手指，轻轻将它从肩头上抱了下来。
“对不起……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她轻声说，抱着它向房间角落走去。血牙一言不发地退开几步，为一人一灵让开了路——他回头看了荣光一眼，咧开一边嘴角：“你至少得让人家告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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