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媚生捂着脸，坐在地上半晌回过神，倏尔抓住身旁的婆子，哆嗦道：“快，快把桌上那张纸拿给我看看。”
婆子赶紧起身，复而过来，“姨娘，您看。”
丁媚生双手发颤，连带米黄纸张跟着抖起来。
“不能的，不能的……”她木讷摇着头，转而看向婆子，低吼，“你不是说翠儿是个识趣的，不是说她不会说吗？你看看！你看看！！”
她把纸砸在婆子脸上，尖刻叫道：“这是什么！是什么！”
婆子也糊涂了，拿起纸看一眼，吓得六神无主。
“不行，不行，不行！”丁媚生爬起来像无头苍蝇在屋里乱转着，“我得去找薛夫人，对对，找她，她脑子活，兴许还有法子。”
说着，拉起婆子，往外推，“你现在赶紧备马车，去薛府，赶紧走！”
“姨娘，您现在哪也不能去，更不能找薛夫人啊！”婆子旁观者清，苦口婆心，“老爷这会气头上，知道您出去，就彻底坐实您和薛夫人暗害翠儿的罪名啊！”
“翠儿那小蹄子贱命一条，您不一样，”婆子拉她坐下，把茶水塞她手上，“不想别人，想想七姑娘，她身体娇弱，没了您怕是活不成。”
“你说的没错。”丁媚生理智回笼，无助道，“那我现在怎么办？老太太还病着，我该求谁。”
“老太太病着才好，”婆子说，“病了就没人给八姑娘撑腰，您这些时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哪也别去，等老爷气消，老奴再替您打听打听。”
能怎么办呢？丁媚生即便一肚子不甘和委屈，只能如此。
至于云琇那边，翠儿确是条贱命。
她早上喝过二遍药，就能下床走路，庆幸自己捡条命之余，跪在门廊下哭得声嘶力竭，一口一个“姑娘”的哀求。
“都怪奴婢糊涂，钱迷心窍，才下了丁姨娘的套子，如今那恶毒婆娘要杀奴婢灭口。”翠儿抽个哭嗝儿，竹筒倒豆子般说，“方才奴婢把知道的都告诉侯爷，也签字画押了，奴婢别的不怕，就怕和春桃姐姐一样死得冤枉，还让姑娘伤心蒙羞。”
她声音又细又尖，像野间的雀子，聒噪得很。
云琇刚醒，浑身力气抽干似的，头晕目眩低吟一声，本能抓住身边人，蹙着眉说吵。
凌骁立刻叫随从把人赶走，转而扶起她，极低的声音问：“好些没？”
云琇软绵绵靠在他肩头，摇摇头。
凌骁满肚子疑问：“翠儿招了，说丁媚生下的毒，但毒为何在茶里？到底奔她去还是奔你来？”
“我不知道……”云琇有气无力道，“侯爷，我难受。”
她刚从阎王殿走一遭，病恹恹的，不见平日的容光和娇媚，凌骁连碰一下都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碎了。
“先喝药。”他难得温柔对人，“我喂你。”
云琇嗓音嘶哑，扶着他的胳膊想坐直身子：“不劳烦侯爷，我自己来……”
凌骁不让，拿了药，转到她背后，让人靠在怀里，一口口喂。
“侯爷，”云琇喝到一半，推开他的手，垂眸盯着褐色药汤，半晌道，“您又救了我一次，小女结草衔环无以为报，真心实意想跟着侯爷，不知侯爷肯不肯收留？”
她吴侬软语，轻轻糯糯，像一根细细的琴弦拨动凌骁胸腔里那把火。
“我何时嫌弃过你？”他面上镇定，心里翻腾起无数浪花，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你真愿意跟我回京？”
“嗯。”云琇点下头，“等祖母好些，我跟她老人家告别。”
可老太太病得不见起色，凌骁有顾虑，“至多四五天我要回京复命，不然带老太太去燕京找太医院的太医瞧瞧，你也安心。”
云琇万万没想到忠毅侯照顾她，还愿意照顾她娘家人，费劲力气爬起来，跪在床上，惊讶看着他：“侯爷，您……”
顿了顿，又觉得唐突，“祖母病着，怕经不起舟车劳顿，侯爷好意，小女心领了。”
“这有何难。”凌骁笑起来，大拇指在她下巴上来回摩挲，“先问大夫能否搬动老太太，再叫几个属下抬上船即可，反正沙场上伤兵都是抬回来的，他们有经验。”
云琇听着叹气，“祖母能和伤兵比吗？侯爷真会说笑。”
凌骁不以为意，战场上捅肚子流肠子见多了，哪个不比老太太严重，“总之这事交给我，你先养好身体。”
云琇喝完药，重新躺下，拉着他的手，想起什么说：“那个翠儿交给方妈妈，再叫方妈妈挑个得力的来照顾我，不能总劳烦侯爷。”
凌骁巴不得跟她共处一室，管男女授不受得亲，迟早会娶她，“你都睡我屋里，说出去也解释不清，安心住下，等好了，我自然放你走。”
话糙理不糙，云琇内心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乖乖歇着。
两人正说话，随从在窗外回禀，云御史来了。
“侯爷……”她话未说完，被凌骁打断。
“你先睡会，我去去就来。”说着，他掖掖被角，起身离去。
云之洞见到忠毅侯，先是作揖行礼，恭谦带着几分谄媚的笑脸说：“小女粗蠢，给侯爷添诸多麻烦，下官就算舍了这身官服，将来必以侯爷马首是瞻。”
说场面话这块，父女俩同出一脉。
凌骁嗯一声，神情冷淡：“云御史家事，本侯不便插手。”
说着，叫人把翠儿推出来，转身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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