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娘今天穿了件湖蓝绣云纹的春裳，比之前素灰、素青的衣服增色不少。
云琇叫人搬凳子，她谨小慎微地坐下，笑得腼腆：“八姑娘，平日多亏你照顾墨哥儿，我没什么回报，前儿个老爷送我一对银镯子，我融了一只打成簪子。”
说着，她叫身后婆子递上来一个小木箱，打开放在香几上。
“林小娘不必客气。”云琇自然不会收她礼物，“三哥是我至亲，相互帮衬应该的。”
林姨娘担心她瞧不上，“之前我没什么像样东西，没法报答恩情，但都记在心里，姑娘别嫌弃得好。”
“小娘说笑了，顶好的簪子哪有嫌弃的道理。”云琇要春柳收好，又拿罐茶叶来，“明前龙井，我留着没舍得喝，送给小娘，如今父亲常往您屋里走动，他最喜品茶。”
“不曾想姑娘心里惦记着我，我，我……”林小娘满心感动，忙站起来，正要福礼被屋里婆子拦住。
云琇也拦着她：“您给我福礼，我要折寿的。”
林小娘之前受尽窝囊气，突然有人对她好，不由湿了眼眶，“八姑娘往后有需要尽管开口，只要墨哥儿有的，定少不了姑娘一份儿。”
“我这什么都不缺，”云琇笑道，“只有一件事，我们做姑娘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娘家，往后照顾祖母和父亲的重担就落小娘一人肩头。”
林小娘叠声说是，“姑娘大义，就算姑娘不说，我也会尽力照顾老太太、老爷。”
云琇觉得这不挺好吗，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家人和和气气，各自行使自己本分，何苦闹这么一大通。
送走林姨娘，春柳回来说起从前，“姑娘知道林姨娘为啥穿素色衣服？不是她不爱美，是丁姨娘趁老爷、小三爷不在家闹过一次，把她好看衣服全剪了，吓得林姨娘再不敢穿了。”
“这还不算完，”她接着说，“年年冬天，林姨娘屋里碳火少得可怜，遇上大雪天得穿两件棉袄才抵得住，三房的陈姨娘几年不受老爷待见，三不五时跟着丁姨娘一起欺负二房。”
说到这，春柳叹口气：“林姨娘真是可怜人。”
听着的确可怜，云琇问：“我很少看见陈小娘，都说她胆小怕事，也会欺负人？”
“姑娘有所不知，陈姨娘可会装了，”春柳别别嘴角，“被方妈妈识破几次，告诉老太太，老爷还能容她吗？”
但论姿色，陈姨娘是三个姨娘中长得最好的，兴许这个缘故没被赶出云府。
当然另一层原因因为体面，云御史不在乎多双筷子多张嘴，但在乎别人戳他脊梁骨。
所以陈姨娘就一直养在府里，春柳不提，云琇都快忘了这个人，“林小娘苦尽甘来，陈小娘也会收敛，将来日子还长。”
春柳点头说是。
两人又说了会体己话，眼见快到午时，春柳去厨房提食盒，看见一盏燕窝，以为是给八姑娘补身子的，没多想拿起来。
“放着，放着！”厨房管事跑过来，压住她的手，夺下碗重新放进蒸笼里，“这是老爷特意叮嘱给林姨娘炖的，拿错了你交代我交代？”
林姨娘能吃口热乎算不错了，何时轮到补品？
春柳满眼疑惑：“妈妈，八姑娘身子没好利索，不紧着姑娘喝，先给姨娘？”
“哟，是八姑娘屋里的？”管事婆子没见过春柳，忙赔笑脸，“大水冲了龙王庙，是八姑娘屋里新来的吧，叫，叫……”
“叫春柳，妈妈记好了。”春柳白她一眼，没好气说，“八姑娘还等我回去伺候，走了。”
说完，盖上盒盖。
管事婆子怕得罪八姑娘，赶紧追出去：“春柳姑娘，春柳姑娘，等等，等等！”
春柳转头，“妈妈放心，我不会为这点事在八姑娘面前说不是。”
“哎哟，误会，真误会我了！”管事婆子把她拉到一边，“这事方妈妈原不让说，但八姑娘不是外人，我只告诉你一人。”
她凑到春柳耳边，嘀咕几句。
“林小娘有身子了？”云琇听到这个消息很意外，“怎么没见大夫去她屋里？”
“姑娘，这事方妈妈不让声张，估摸林姨娘也是这个想法，”春柳摆好碗筷，“她想跟老爷一起去上京，这会子还能走吗？”
顿了顿，“不过老太太，老爷，姑娘都走了，留林姨娘一人在府里，剩下的两房不得往死里欺负。”
云琇笑她像管家婆：“林小娘有三哥照顾，问题不大。”
但不得不叮嘱，“这事方妈妈不让说，你跟我说便罢，别让第三个人知道。”
春柳说是。
难得过两天安生日子，启程那天风和日丽，云府一行人由马车送至码头，包了两艘大船，林姨娘陪在云之洞身边，凌骁命人先抬老太太上船安置好，九安堂两位大夫紧随其后，云琇以探望二姑娘的名义，带着春柳上第二艘船。
春柳看眼船下，犯嘀咕：“姑娘，怎么陈姨娘也来了？”
云琇顺势看过去，陈姨娘着一身银红碎花的裙裳，发髻上的金步摇在阳光折射下明晃晃刺眼，涂脂抹粉站在林姨娘身边，顿时把人比下去。
连云之洞都多瞧她几眼。
林姨娘是个识趣的，朝老爷福了福，说想去第二艘船跟八姑娘作伴。
云之洞准了。
“八姑娘，我住船尾小间即可。”林姨娘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忠毅侯的心思，赔小心道，“无事我不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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