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星韵推着贾祐茗坐电梯下了楼，出了住院部后又往左转，绕着医院的小道走了好一会儿，最后停在一棵大树下。
树的后面是一丛及膝的灌木，离树三十米的地方，有一座小亭子，而离树三十厘米的地方，有一排长凳。甄星韵把贾祐茗停在了凳子边上，自己则挨着凳子坐了上去。
“我还满意外的。”
“嗯？”贾祐茗靠着轮椅背，侧过身去问她，“意外什么？”
“意外这里的路况呀。”星韵伸手敲了敲他的轮椅扶手，“我刚刚一直在想，如果路上有楼梯怎么办，我是要换条路走呢还是把你硬扛上去呢？我觉得我应该是随便走的吧，但是好像大部分都是平路，即使要上下的地方，边上也有坡，所以我还蛮意外的。”
“有台阶也没事吧。”贾祐茗指了指自己没受伤的右脚，“我可以单脚跳上去，你把轮椅拎上去就可以了。”
“但是如果你是残疾人呢？”
“嗯？”
“如果你不是脱臼，而是彻底站不起来呢？那不是就没办法了？”
“嗯，那就换一条路吧。”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好好的风景，我却不可以欣赏呢？”
甄星韵抬起头，盯着贾祐茗，一字一句地问道。
阳光穿过树梢打了一块光斑到星韵身后的树干上，风一吹，树干上的光斑也跟着摇动。贾祐茗听见，自己的心里也起了一阵风。
“可能是因为，有更好的风景在等着我们吧。”
“……你相信吗？”
“我也不知道啊。”
风追着光，从树梢穿到灌木丛里，有一些东西，在沙沙作响。
“听起来有点难过呢。”
“是啊。”
“为什么总要等呢？为什么现在不可以呢？”
“因为，我们还在努力的路上吧。”贾祐茗按了按轮椅的扶手，“不过至少，这里是都可以欣赏的，不是吗？”
“也不一定吧，可能有地方是去不了的呢，只是我们没过去而已。”
“说的也是。那，我们要去验证一下吗？”
“嗯……”星韵把脚分开，又并到了一块，“走不动了。”
“哈。”贾祐茗轻笑了一下。
“嗯。”星韵把脚收了回去，“是不是有点伪善？”
“还好吧。”
“明明刚刚还很愤青，但是真的要去验证的时候，我又不想了。”
“嗯……”贾祐茗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之前，做过一次公益。”
“嗯？”星韵奇怪地转过头去看他，一张脸写着“跑题了吧”四个大字。
“有一阵子，公司觉得我曝光太少了，暂时又没有找到什么好的项目，京姐就建议我去做一个公益活动，顺便还能给我树立一个有爱心的形象。”
啊，要讨论善心还是善行的问题吗？星韵懂了。
“这也不伪善吧，至少你还帮助到人了呀。”
“并没有。当时活动策划的不太好，我的粉丝也还很少，整体效果其实挺差的。”
“啊……”
“不过还好，因为这件事，京姐撤掉了其他的捐助计划，我省了好多钱。”
“啊？你做公益是真捐啊？”
“当然不是。”
“啊？”
诈捐？
“公司捐啊。”
“那你怎么说你省了好多钱？”
“时间就是金钱嘛。”
“……”
“所以，会有别人去做的。不是我们，可能会是别人。”
“……这好像和你刚刚说的没什么关系。”
“是吗？”
“跟我说的伪善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样吗？”贾祐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点头道，“嗯，毕竟刚刚那个案例是我随便想的。”
“……”星韵无语地看着他，“你还真是被我带坏了。”
“是啊。”贾祐茗也看着她，“被你带坏了。”
……
甄星韵遇见过很多个没法接话的场合，每次她尴尬到不知道怎么回话，或者对方聊到她不感兴趣的话题她想快点结束谈话的时候，就会重复地把别人的话尾再说一遍。通常她说多了，对方也会识趣地换个话题，或者干脆结束。
贾祐茗刚刚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尾，他是上面的哪一种呢？她想不明白。她应该要怎么反应呢？她也想不明白。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厉害，好厉害的厉害。
“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愿意的，但只要有人愿意去做，事情就不会糟糕到无望的地步。刚好我愿意，我就去做了，至于你，随你。”贾祐茗注视着前方，突然说了好长的一段话。
“啥？”
“台词。”他转过头来看她，解释道，“我最近演的戏里，刚好有这么一句台词。”
“啊。”星韵点点头，“是把你改残的这本吗？”
“……嗯。”
“说起来，编剧真的就把你改残了吗？”星韵撑起左手托着脑袋，“我还以为艺术作品是不容侵犯的呢。”
“嗯，刚好编剧欠京姐一个人情，就说算了。”
“嗯。”她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又压低声音，小心地问道，“那，这件事对你还有别的影响吗？”
“没有啊，番位没变，说不定还会加分呢。不是有个说法，叫……病娇？”
“啊对！”星韵眼睛亮了起来，“你演病娇啊！”
“嗯。”
“什么样的病娇？”
“嗯……不能说。”
“啊。”情绪又弱了下去。
“不过，你可以来现场看。”
“嗯！可以吗？”
“可以，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
“不麻烦不麻烦。”星韵哈巴狗式的摇着头，就差没长根尾巴一起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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