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传唤了证人上庭，来人正是孙家和钱家的两位太太。
孙家和钱家，都是上海的富商门庭。
孙家的家主孙翰利，是位茶叶商人，其人是个地地道道的上海人；而钱家的家主钱新远，则是做蔗糖行业的，其人是定居于上海的广西人。
孙太太看着比钱太太要年长些，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那一张生了许多皱纹的面貌上，在一番妆容的遮掩下，这一眼瞧去，倒隐约还透着股年轻时的风姿绰约；她盘着露额的一字髻发式，髻上左右各斜插着一把纯金镶宝牡丹钗，着一身如意襟旗袍，墨绿色的丝绸面料上，用黄线绣着朵朵栩栩如生的菊花纹。
虽颇为贵气横生，却不见多少分的高贵与端庄。
而钱太太瞧着面容判断，大约也就四十出头尔尔，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蛋，看着倒也赏心悦目；她烫着时下流行的波浪卷，染着棕黄的发色，穿着一身紫红色格纹旗袍。
比起孙太太来，可不知摩登了多少倍。
“我那时，就在旁边，也正好瞧见了凤少帅拿枪指着秦四小姐；再之后，周小姐就将自己的手伸到那把枪上，然后枪声响起，秦四小姐就倒下了。”率先开口的是孙太太。
钱太太紧跟着点点头，附和道：“是的、是的，我站的稍微远些，但我那个角度看的特别清楚，开枪的不是凤少帅，是覆盖在少帅手上头的另一只手，白白净净的、细皮嫩肉的手。”
龙南衣经过秦淑玟、秦庐慷，以及现在站在证人席上的孙太太和钱太太，总算是明白“睁眼说瞎话”这五个字，究竟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
便是如此！
既然这样，那要一双眼睛有何用？
“人证可编，不足为信！”龙南衣不疾不徐的说道，“那么请问，证明确实是我杀了秦四小姐的物证，可有？”
龙南衣此言一出，后头的记者与民众即刻跟着附和道。
“人证是可以编造的，确实不足为信！”
“对啊，证物在哪？怎么说，都是证物比较能服众。”
“我们要看物证！”
“就是、就是！”
法官又敲了敲法槌。
同时，朱律师在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而后站起身，将手中的照片以正面示众：“我手中这张照片，正好记录下了周南衣杀人的画面！这，便是此案件，板上钉钉的铁证！”
六寸大小的照片上，定格着的画面，是一个侧面上镜的年轻女子，而照片的背景，则像是中秋那日，在督军府露天宴会里的场景模样。
照片里头的女子，身穿一件藕荷色绸缎长裙，外面套着件纯白色的泡泡袖宽松大毛衫，长发被一根精致的木簪盘起，面纱半遮着容颜。
那女子将自己的玉手，放至一把被人握着的手枪上。
依稀可以辨别的出，那个在女子玉手下握着手枪的主人，是该女子另一边站着的军装男子，男子很高大，所以未被拍到肩膀以上的画面。
而那女子未被面纱遮挡住的眉目间，则像极了龙南衣。
尤其是这装束上，又与龙南衣连日在各大报纸上，所刊登着的照片上的穿着，是如出的一辙。
如此，整个法庭突然就安静了一瞬，随后杂乱的议论声，方才窸窸窣窣的响起来。
“不是吧，她真杀人了？”
“我就说嘛，肯定有铁证。”
“是真杀人了吧……都拿出铁证了，肯定赖不掉了啊，估摸着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会不会是栽赃陷害？”
“铁证如山！”
龙南衣面纱下的笑容越发灿烂，片刻后她才在心头自我克制了一下，便也随之收敛了笑容。
她就是在等这张所谓的“铁证”！
“一张照片能证明什么？我自始至终，都相信我当事人是清白的！”顾筠儒笃定地声音响起，暂缓了一些民众的议论声。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匆匆闯入法庭之上来。
两名军警紧随其后，费力的想阻拦住这个大胆闯入法庭的人。
这个人影，是个年轻的女子，她大力甩开左右夹击她的两名军警，而后在证人席的一角站定。
众人定睛一看。
乖乖个隆地咚！
好嘛！这名年轻女子的穿衣打扮，竟与方才朱律师所拿出来的，那张照片中被定格的女子一样。
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像极了从照片里跑出来那般。
也同样蒙着面纱。
再瞧着没被那方面纱，所遮住的一半脸后，众人惊叹：这可不就是完完全全与那照片里的女子，是如出一辙的眉眼吗？
年轻女子又几步走到龙南衣身旁，她猛地朝龙南衣鞠了一躬。
不知情的众人，这会儿，更是蒙了的，心中的疑问皆是：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年轻的女子抬头，一与龙南衣的面容，双双暴露在众人面前时，众人心下便有了比较。
这个年轻的女子，虽然身形与龙南衣极为相似，但与龙南衣的眉眼，却只有着五分的相似度罢了。
若单看，许是因为两人都蒙着面纱的缘故，所以大家会下意识以为，此年轻女子就是龙南衣。
可这会，与龙南衣摆在了一个视线里比较，那就可以分的完全清明了。
这绝不会是同一个人！
“我叫单韵音，今年刚满二十岁，祖籍是南京人。”年轻女子边说，边摘下自己的面纱。
单韵音的面容，完全暴露于众人视线时，或许别人不知龙南衣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但凤离绝却是完全知晓的。
他原先还觉得这个单韵音，确实与龙南衣有些相似，但仅是未被遮挡住的眉眼部分，这会瞧见此人的整个面容后，便也不觉得相似了。
总之，不及他家南衣的万分之一！
凤离绝在心下做了如此的评断。
“大事不好！”秦庐慷和秦夫人的心间，同时咯噔一跳，顿感额间的青筋，都活跃了起来，俩人也都不由得暗叹道。
但出乎秦庐慷和秦夫人意料之外的，是这个单韵音接下来的一番话。
“秦四小姐，是我杀的！”单韵音顿了一下，接着深呼了一口气，而后才继续说道：“那日，是我冒充周南衣小姐杀的人！”
秦庐慷和秦夫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瞧见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这个单韵音，竟不是来揭穿秦家作伪证的，而是来认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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