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知吾说：“这几年，我只是称呼他朱警官。他也从来都不提及自己的名字。以前，我受雇于他，他的身份也很敏感，我不去打听他的事也无所谓。可现在，你想拿我的命去换他的命，还瞒着我，怕不好吧。”
信如梦说：“你是一个守规矩的人，怪不得他那么信任你。这规矩，你都守了五六年，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呢？
你知道的。他这几年，的罪过不少坏人。那些人恨他恨到骨头里。甚至，有人开价二百万，悬赏他的脑袋。他不光对你隐瞒，即便是在局里。除了少数几个人，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的底细，也不知道他的真名。
你知道他姓朱，已经不错了。”
这个女人不够爽快。话又说回来，女人都是护食的主，不论是保护自己的男人，还是保护自己的孩子，无论使用多么过分的手段，她们都不会介意。
换一句话说——男人和孩子，都是被过分保护了的。
袁知吾对于女人的理解，从来都没深入过心灵。所以也不能理解信如梦的坚持。他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现在怀疑，他是真的姓朱吗？”
信如梦的笑容僵在脸上，过了几秒钟，才艰难地说：“你可真会开玩笑，那是他告诉你的。你能够判断真假。”
袁知吾当然知道朱警官真的姓朱，他只是心里烦躁，故意打断信如梦而已。
“那他长什么样子？”袁知吾又问。
因为刚才被粗暴打断，信如梦也有些急躁：“看你自己，你俩是一个人，问我干什么！”
袁知吾一想也是，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的那个人，看起来很陌生。
他以前从来没有端详过自己，每次都是在镜前匆匆而过。即便是挤豆子或者剃胡须，那也都是盯着皮肤的一小块。像今天这样，把镜子里的当成一个人来看，那还真是第一次。
这是一个神情冷峻的男人，两眉之间，有深深的竖纹，眼圈有点发青。胡子看来有几天没刮，生出浅浅的茬子。
他朝镜中人说：“你可给我安排一个大活。”
镜中人也说：“……大活。”
袁知吾又说：“你的女人可不简单。”
镜中人点了点头。
袁知吾：“我不喜欢。”
说完这话，袁知吾转身就返回厅里。没管镜中人说的最后两个字。
信如梦还坐在床头等，故意不去看袁知吾，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不过，她紧绷的嘴角，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都表达了她内心的不安。
袁知吾朝她说：“你准备吧。咱俩耽误有一段时间了，别晚了。”
信如梦急忙转头，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快去准备家伙。”
她连忙起身，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亦或是坐的时间太长，她的腿一软，就朝袁知吾扑过来。
袁知吾忙上前拦胸将她捞起。
信如梦挣扎着起来，连道谢都没，擦着眼泪冲了出去。
不多时，她又推门进来，换了一身便装，还端着一杯水。
袁知吾喝了水，在床上躺好。
信如梦也侧身坐了上来，握住袁知吾的手。
袁知吾一愣，看了她一眼。
她的手抚了上来，帮助他把眼睛闭上。
信如梦的发梢轻轻蹭在袁知吾脸颊。
她的声音也很温柔：
“你的眼睛已经闭上，就像往常一样。”
“如果一直向前走，你就会回到那个小城。”
“像个婴儿一样呼吸，轻轻地……”
“……”
不多时，袁知吾的身体就放松下来，呼吸也慢慢平稳。
信如梦怔怔看了袁知吾一会儿。随后慢慢起身，目光却一直落在袁知吾脸上。她向后退，坐到沙发上，一动不动。
过了约半个小时，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
信如梦赶快起身，屁股抬起了一半，问道：“是你吗？”
男人缓缓起身，坐直，瞥了她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几秒钟，男人再次睁开眼，扭头朝信如梦说：“我不想让他死，你不应该……”
听了男人的声音，信如梦缓缓软倒，跪在床沿，头趴在男人大腿根，呜呜地哭了出来：“虽然才认识几个月，可我爱上了你。我想让你做个正常人……我想要你的全部，而不是九分之一……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你知道吗？有一天，正跟你说，咱们存够了钱，就不做这些打打杀杀的营生。找个小地方，买个两室一厅。做你爱做的事情，生两个孩子，将他们养大。”
“可一转眼，你就变了个人，要收拾东西出去给人算卦。你让我怎么办……”
男人摸了摸信如梦的头发，不再说话，起身往卫生间里走。
信如梦膝行两步喊：“不要离开我，你也爱我，不是吗……”
男人转身，将信如梦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坐好，为她擦干眼泪，说：“我去洗把脸。”
朱警官站在镜前，先是闭着眼呆了好一会儿，又将凉水狠狠地糊在脸上，最后猛出了一口气。
朝镜子里的人说：“再见！”
镜子里的人也给他回：“再见。”
朱警官回到厅里，挨着信如梦坐下：“我没事儿。”
信如梦已经收拾好表情，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朱警官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还有一个叫何抚别的？”
信如梦眼一垂，不敢看他。
又问：“知吾那样的老江湖，你以为，那么简单就能够说服他吗？”
信如梦脸一抬：“你不应该记得的！他都跟你说了？说什么了？”
朱警官抱住她的肩，将她搂在怀里：“就记得一些。你算计我，哎嗨，别掐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从来不会去想，也发现不了。可是，知吾，他是那么通透的人，怎么可能被你牵着鼻子走。”
信如梦紧张起来：“问题解决了吗？是不是……他还活着？”
朱警官笑了，眼一眯：“他死了！”
“你骗我，我知道！”
“放心吧，他不会回来了。”
朱警官顿了一会儿，说：“还有，里面，也有一个叫信如梦的人，也回不来了。我才发现，原来咱俩是一样的人。”
这下信如梦放心了，她美美地微笑，躺回沙发靠背，使劲向后扬，刚好能看见窗外。
窗外，惨白的天幕下，远山叠叠，雾霭重重。
“真好。”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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