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三。
二月下旬的天气回暖，常有阴雨起雾的天气。是夜，又是个星月无光的阴天。到了半夜，竟然还起了薄雾，几十丈开外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泰王帐下的守备军突然发现城墙上有异动，立刻禀告了值守将领。秦茂闻报，随值守将领过来查看时，就听到哨兵惊慌的喊叫：“将军，敌军夜袭！”
秦茂极目望去，果然隐约看到有密密麻麻的黑影沿着城墙滑落下来，风中传来不真切的相互支援的呼喝声。
秦茂心下一紧，立刻大声道：“敌军打算漏夜突围！弓箭手准备，趁他们还在墙上，全力射杀！”
弓箭手得到号令，迅速排成阵型，弯弓上箭，随着秦茂的一声令下，一波箭雨穿过雾气射向城头。
箭雨过处，雾霭微微散去，秦茂讶然看到城墙上依然影影绰绰，冲锋的鸣镝声不绝于耳。他一咬牙，再次下令，“弓箭手，再组箭阵，射击！”
又是一波波箭雨射出，秦茂甚至能听到箭矢在空中划破空气的尖利啸声和扎入身体的闷声。然而城墙上的冲锋却连绵不绝。在夜色和薄雾的双重遮掩下，秦茂生怕有诈，不敢贸然派兵出去迎战，只能吩咐用箭阵压制对方的攻势。
“对方这样的冲锋持续了多久？”秦茂身后，突然传来泰王阴沉的声音。
“禀告王爷，已经持续近两个时辰，”秦茂强压烦躁答道：“可是，竟然没有一丝减弱的颓势！”
泰王勃然变色，一掌挥在秦茂脸上，“蠢货！你中计了！”
秦茂被打得后退两步，却也被扇得清醒过来，大惊失色，“王爷您是说……这是他们的疑兵之计？”
“停止箭阵。你立刻派人突进城墙下，看个究竟！”泰王气急败坏。
远处是依然不停的冲锋鸣镝。秦茂急忙下令停止箭阵，派出一队人马前去查看。
这边箭阵停止不久，斥候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宫墙那边却突然偃旗息鼓，迷雾中的人影迅速消失不见。城墙上传来赵承熹的朗声长笑：“多谢皇叔如此慷慨大方，解朕的，这丰厚礼物朕收下了！”
不一会儿，派出侦察的斥候带着两个穿着暗红色衣服的草人回来，全身扎满了箭矢，活像只刺猬。腰上还绑着半截被割断的绳子。
泰王看着那个草人，暴跳如雷，一脚踹翻了那个斥候。秦茂面如土色，单膝跪下，“属下失职，愿受军法责罚。”
泰王铁青着脸色，狠狠道：“自去军纪处领三十杖。”
“诺。”秦茂低头抱拳，起身去领罚。
泰王凝目看着远处的朱红宫墙，脸色阴沉。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赵承熹不再了解。多年前那个莽撞毛躁的小伙子，早已长成沉稳狠辣的帝王，一肩挑起了江山 ，甚至有了能在战场上与他一较高下的实力。
就算如此又怎样。泰王阴狠地想，该是我的，你这黄毛小子就得给我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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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宫里，此时则欢喜得像过年。马原看着从草人身上收下来一捆捆箭矢，高兴得直搓手，好像守财奴捡了满地金银。
“将军，足足十万多支箭！这回真是赚大发了。”
秦盛看着财迷一样的马原，虽然还是木着一张千年不变的冰块脸，也可见地眉目舒展，语气中带了微不可察的笑意，“没见过弓箭吗？就这点出息。赶紧清点了入库，我还要跟陛下汇报呢。”
然而秦盛的好心情，只持续到了在宫里遇到石砚和李适之。
以往都是他去寻是石砚，问他要各种物资，库房里能用于御敌的物资都给他搬空了，以至于这几日石砚见了他，都是绕道躲着走。
难得今日秦盛不用找他讨东西，他主动迎了上去。寻思着这些日子石总管不管多艰难，仍是尽量有求必应，帮了他大忙，总该上前问候一声。
秦盛打这招呼，“石总管，李相，末将有……”没想到那个“礼”字还没来得及出口，石砚见了他，如同见了救星般，与李适之快步走了过来。
“秦将军，你得帮帮咱家！” 石砚对他匆匆行礼，“宫中所有粮食都已吃完啦！”
“那……那然后呢？”
宫中吃食早就施行配给制，然而粮食还是不够。秦盛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倒不是很意外，只是奇怪为何石砚找他帮忙。难道要他去敌营中抢粮食吗？要用兵出城，也得是皇帝下旨啊。
“陛下说，要老奴找您商量，那个，咳……”石砚作为内务府大总管，提这样的要求也觉颇不好意思。
李适之接口把那为难之处说了出来，“额，那个，陛下的意思，请您匀几匹战马出来……做口粮。”
秦盛：“！！！”
此时的禁卫军大将军，扎心地换位体会了一把，他追堵石总管要军需物资时，那位老总管的内心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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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西北角的禁军营地里，弥漫着煮马肉的膻气和肉香。士兵们围在火堆前，从咕嘟冒泡的铁锅里舀出大块的马骨，然而每人只能分两块肉，和半碗汤。
“他奶、奶的。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有士兵往地上啐了一口，那一根大骨敲着碗：“说是已经派人去求援，半个月就能解围，如今困守了二十日。来个鸟啊！”
“来个鸟？天上的鸟都被咱们吃光了吧？”有士兵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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