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常武的喜悦却似要爆出来。
强压着仰头大喊的冲动,他竭力装作无事发生似平淡。
只袖中紧握那对镯子的手上,却早黏满汗水。
身后,一个游走摊贩匆忙递出两串糖葫芦给叫嚷不休的小娃儿。便拔腿要走,以致连钱也忘了收。
也还好,这买糖葫芦的小公子人善,硬冲上去拉住他的衣衫付钱。
赶路中小贩回想,竟觉这小公子眼神有些怪。
摇了摇脑袋,怕多半是那孩子心性,怪自己没似其余大人那般表扬他吧。
此刻,和府门口,和珅接下弟弟递来的一根糖葫芦,眯眼轻咬一口。
好甜啊,还有些酸……
别说,这人虽干着蝇营狗苟的勾当,可他做出来的糖葫芦却是不错。
和珅觉得,那大叔有些本末倒置。
倘用心经营,才真可谓“取之有道”。
行走一路,常武握镯子的手已有些麻了,可他却愈发用力!
三十两黄金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三百多两白银!
三百两白银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一家十多年的衣食!
二十七两换……
嗷,对!
还有给那小子的十……
不!老子说到做到!给那小子六十两!
一共八十七两银子的本钱,却能生换出来三百多两,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却净赚二百一十三两!
哥哥的婚事?
愁个啥劲呦……
咱这做亲弟弟的,给他包了!
对了,还得送嫂嫂一份大礼,日后让他好好管教那货,让瘪犊子总揍我!
恍惚抬头,便是家金店,常武在门口犹豫片刻,终没进去。
往前走,又到一家当铺,常武依旧与之擦肩而过。
继续走,就要到一家古董店,经过时常武朝店内看了好几眼,终没停下脚步。
……
一路张望,一路急赶,终到家。
邻敲门,常武猛然回头环视。
但一切如往昔般熙熙攘攘,全看不出丝毫异常违和。
自嘲似摇了摇头,常武便推开了自家院门。
远处,先前卖糖葫芦的那个汉子,喘着粗气才有空抹掉头上汗水。
顿了顿,他又在巷子里走了两圈,而后围常武家院子转了三回。终似耐不住困倦,随意靠坐在常武家大门口休息。
只他手下却在扣扣、弄弄、划划、拨拨,也不知在标记算计些什么。
更远处,刘全儿正提着极有特色的丰庆楼食盒“路过”。
似看糖葫芦眼馋,这家伙甚凑上前问了问价格。但最终似担心主家怪罪,才不有些舍离开。
院内,黄氏见儿子回来,只起身出来和蔼笑着同自家儿子打个招呼,便如往日般复回佛堂诵经祈福。
爹爹尔全听到声音后也从屋中赶了出来,见是小儿子归家,那一脸的笑意却怎么也艳盖不住。
毕竟是亲爹嘛,许久不见自家这莽撞的犊子,多少自有些想念。
见爹爹迎了出来,常武赶忙小跑着上前想要搀扶。
这些年,爹爹的腿却愈发不好使了。
即便是晴空朗月,他也常在起夜时听到父亲的呼痛呻吟。
可老人家就是要强,硬撑着那点儿面子不放。
只要是在儿子们面前,便无论如何都会忍着,前后死倔死倔,惹人心疼。
果不其然,此刻尔全的欣喜中虽掩盖不住疼痛,却依旧如往日般轻拍开儿子伸来搀扶的手臂。
笑呵呵“得寸进尺”,想去拍儿子肩膀。
可踮起脚尖,他的膝盖却早已不从心意……
常武机灵,赶忙顺势弯下腰,生怕爹爹吃劲难受。
尔全笑着轻打他肩膀一掌,眼中除了欣慰却隐藏着形容不出的落寞。
此刻,大哥不在家。
也是,新婚之前便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新婚新郎却又是家中最忙之人。
娘亲整日念佛,爹爹经不起奔波,那婚事便得全压在常文身上。
此刻,哥哥的一颗心,怕不得掰成十瓣儿操碎了去。
这会儿,也不知他是在集市上筛选,还是在酒肆中讨还。
忙便忙了,乐也乐了,该他的事情,该他去累。
按理说,常武这个亲生弟弟本该跟着去忙才对,先前他急匆匆带着所有家当回来自也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他却有了更重要的事情。
袖中那金镯儿现下已被握得温热,那颗心却更恨不得蹦出嗓子。
这儿可是三十两黄金!足有三十两啊!
常武没同往日般懒散废话,安顿好父亲后便独自回到房中。
不知从哪儿找了张宣纸,操刀便开始小心翼翼除去金镯儿外边那层包银。
要知道,这刮下来的可是银子,虽比不得黄金,可浪费掉也要遭天打雷劈哩!
随着他的动作,一层层薄薄的银屑便被刮了下来。
可别说,军中这些年历练常武还真不是在瞎胡混,这刀法拿捏得力度劲道已能看出几分火候。
屋外,那卖糖葫芦的小贩似等到什么似的,缓缓起身。
也不知他做了个什么手势,迎面便走来个满脸胡须五大三粗的挑柴壮汉。
这壮汉大咧咧走到糖葫芦边儿,伸手拿下一串儿就吃,粗鲁得惹小贩直皱眉头。
随手扔掉签子,大汉拍着手笑道:“三哥!就你谨慎!
照我说,咱先前直花三十两把那镯儿买了便罢,可要省多少心?
就你非得在这儿没日没夜的苦熬,一点没有大丈夫本色,可真憋屈!”
这糖葫芦小贩也不搭话,瞪他一眼,扭头便走。
那大汉似早知自己哥哥的脾气,笑呵呵便尾随追了上去。
待二人走到一处僻静地儿,糖葫芦小贩才无奈开口:“老六啊!你可让哥哥省点心吧!
京城是什么地界?
那可是随便扔块砖头就能砸伤皇亲国戚的所在!
即便有着上头庇护,咱也得低调,低调,再低调!
前后将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才正合谋略要义。
若恰还逢有心人盯着这儿,咱们贸然出手,便要被人家顺藤摸瓜查到端倪。
在鞑子脚下平白树敌,才是得不偿……”
可他的唠叨才说一半,却已被这壮汉不耐烦打断。
“得了吧!
本来差事早就顺顺当当办成了,就是三哥非得干等瞎耗。
你看看,可不是被人家捷足先登了?
那大一块金子眼睁睁从咱哥俩眼前丢去,看回去后你怎么交代!”
小贩却摇头道:“非也,非也!
金子易手可不一定是坏事儿。
这东西流转的次数越多,便越难被跟踪追查,你我却也越好动手。”
大汉似懂非懂道:“难不成……你还要再等它流转几圈儿?这要磨蹭道什么时候啊!”
小贩却沉思着摇头道:“等不得了,怕那买走东西的汉子早已发现这宝贝儿的妙处。
你看他付钱的爽利劲儿,你看他一路的神思不属,你猜他急火火跑回家中,此刻在干些什么?
待他再踏出这门儿,那宝贝的玄机便要到真相大白的时候。”
大汉也是一惊,问道:“其中奥妙,即便是我也看不出来,他一个鲁莽军汉却怎识得?”
小贩轻轻摇头道:“蹊跷……果真蹊跷……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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