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廷栋被捂住眼睛，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见过光。贸然将眼罩摘下，他闭上眼睛，很久才敢微微将眼睛睁开。瞳孔慢慢聚焦，从重影变成了清晰的人像。
他认出了眼前的人，突然叫出声来，“孙……孙老大人？”
他似乎也有很久没有说过话，声音喑哑，几乎听不清楚。
孙承宗眼中闪过一抹泪花，将人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坐着。
“是我！”他说道：“梁大人！是我啊！”
梁廷栋点点头，很是激动的样子。过了半晌，突然剧烈地挣扎着要爬起来。
孙承宗不明所以，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看他意志十分坚定地想要坐起来，便也就只能伸手去帮着他。
挪动了许久，梁廷栋才总算是让自己在地上跪的端端正正。
他俯下身子，对着孙承宗叩了个头，挺起身子来，看着孙承宗，眼泪花花的说道：“臣让陛下失望了！孙老大人，若下官想得不错，您应当是陛下派遣过来，替下官收拾烂摊子的吧？都怪下官做事还是操切了，忍不得陈涛把持辽东军，枉顾朝廷法度。不然的话，也不会让朝廷如此被动！”
孙承宗连忙将他扶起来，让他倚着墙壁坐下，对他说道：“梁大人，你可千万不要这样想！大明如今，正处于一个最最艰难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像你这样，怀有一腔壮志豪情，肯为大明抛投撒血的正义之士！只有有了像你梁大人这样的人，大明才会有希望！你知道吗？老夫虽然也有为大明鞠躬尽瘁之意，但究竟年纪大了，若非是朝中无人，老夫实在是难以担当起这样的重任！所以，梁大人，陛下尚且要用你，你可千万不要自暴自弃！不然的话，陛下才叫失望呢！”
梁廷栋听罢，目光坚定下来，点点头道：“是，下官受教了！下官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想起了孙承宗的来意，便问道：“孙老大人，陛下派您到辽东来，是来做什么？该不会也是和下官一样的责任吧？”
孙承宗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唉，你啊，有所不知呢！中原的形势，比你来的时候，听说的那些，还要更加严峻得多。朝廷在陕西的军队，因为缺乏军饷，再加上巡抚洪承畴、总兵官王威约束不力，在山陕一带前往京畿的路上哗变。朝廷手中的可用之兵更少了，起义军也愈发的猖狂。陛下大怒，判了洪承畴、王威阵前处斩，一则震慑三军，二则也是给三军一个交代。可谁能想到？王威倒是俯首认罚，人头落地。可那洪承畴，却是个主意很多的人！他自知要掉脑袋，竟然向在山陕境内的辽东军曹文诏所部求援。陈涛见有利可图，就将曹文诏的部队调回辽东，顺势保护着洪承畴，退回了这里。洪承畴如今是陈涛面前的红人，朝廷的日子，不好过啊！”
梁廷栋听得瞠目结舌，继而咬牙切齿，他口中愤愤地骂道：“奸佞小人！误我大明啊！”
孙承宗道：“朝局日渐难过，陛下忧心忡忡。老夫此次前来辽东，是劝说陈涛出兵击溃流匪，解京城之围的！京城现在，虽然还不至于沦丧，但起义军多云集在册，打生打死，严重扰乱了周边的治安。良善百姓活不下去，以至于纷纷投匪，学着揭竿而起。实在是……唉，非辽东军，无以平乱象啊！”
梁廷栋听了这话，却不以为然，他说道：“朝廷自可以养兵啊！辽东以一省之地，就能短短数年，打造出如此的一支雄师。我就不信，我大明幅员辽阔，物产丰博，陛下年轻有为，壮志在胸，难道就会不如一个小小的陈涛？更何况，如今阉党已除，众正盈朝，大明中兴指日可待！怎么会非要用陈涛呢！”
“不是非要用陈涛，而是非要用他手下的辽东军不可！”孙承宗试图向梁廷栋解释原委，“梁大人，你怕是不知道！现如今，朝廷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困难！陛下已经多次从内库里面拿钱，来充实国库了。可陛下的内库又能有多少银子可以随意挥霍？更兼之，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大明的钱财，都装在官商富贾的口袋里！你说说，朝廷拿什么来养兵？”
梁廷栋一时间没话说了。
他沉默了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一点上，我承认，陈涛确实是做得比我们好得多！你不知道，我之前查过辽东军的账目，陈涛在这一点上没有瞒我的必要。查之前，我信心满满的，以为他是贪墨军饷，和其他的总兵将军是一个样子，一丘之貉嘛！可越是查下去，我就越是心惊！”
“哦？”孙承宗问道，“你查出什么了？”
梁廷栋满脸苦笑，“查出什么？我说我查出一个大大的清官，老大人您信吗？陈涛自担任守备时候开始，就有存账目的习惯，历年账目尽皆在册！朝廷给的军饷、粮草，他是一文钱都没有用在自己身上过！反而还拿出了钱财，用于养兵！更兼之，从前他财力微薄，能够从个人钱袋里头出的钱财还算是少数，近年来，数目却与日俱增，直到如今，已经到了一个庞大到不敢想象的数额。甚至于，朝廷的粮饷，对于他而言，或许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他手中现在握有数十万兵马，兵强马壮。我是真的不敢相信，居然是他一文钱一文钱从自己的钱袋子里头省出来，积沙成塔，慢慢积累起来的家底啊！”
孙承宗听罢，也不禁沉默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陈涛这个人，也就更加的可怕了。而且，在现阶段，也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一旦把他触怒了，他实际上本身也不需要有任何的顾及，而失了顾及的陈涛，就如同是出柙的猛虎，势不可挡啊！可是，这个问题，早晚都要解决的！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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