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宏茂所描述的那个人，陈涛是百分之百见过的。此人名叫孙鉁，是孙承宗的次子，之前一直陪着他的那一位。那么，既然中年人是孙鉁，理所当然，幕后主使则必然是孙承宗，除此之外，则绝无第二人了。
陈涛想着脑子里的东西，皱起了眉头。他还没想着去找孙承宗的茬儿，孙承宗居然就找上了他？这真是有意思了！
就在陈涛为孙承宗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另一端，京师，回到京师已经有些时日的孙承宗如今也是家宅不宁。
噹————
茶盏猛地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汤散落，茶叶沫子也溅了一地。
孙承宗坐在匾额下的太师椅上，气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他的长子孙铨在侧，连忙给父亲抚胸顺背，好一番调理，孙承宗才总算是换过了这一口气儿来。
孙铨小心翼翼地劝解道：“父亲，二弟虽然处事操切了一些，但好在对您的心思是不差的。对朝廷，也向来是忠耿有加。此次动用乱匪，实属是下下策，但也是策。并不是通匪的行径，也不是自甘堕落。所以，父亲，您略施薄惩，便不要发火了吧？”
孙承宗双目赤红，瞪着眼睛说道：“什么叫略施薄惩？你知道他犯了多大的错误！”
“这……”孙铨摇头道，“父亲，孩儿并不是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知晓二弟的脾气！他是父亲您一手教导出来的，断然不会有违背君父的想法。我孙家满门忠臣，如此家风，也断不会出了什么叛逆的。”
孙承宗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固然有理，可为父不看那些！为父只知道，如今山西乱作一团，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
孙鉁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说。
孙承宗看着他这幅闷葫芦的样子就愈发的生气，对他吼道：“你低着头做什么？现在知道错了？晚了！说，你除了这次的混账事情之外，还背着我做了些什么！”
孙鉁这才回答道：“回父亲的话，孩儿着实没做什么混账事情。孩儿只是想要帮父亲分忧而已！那些山西富商，各个肥的流油。朝廷如此困难，国库空虚已久，他们不思报国，反而拿着朝廷的银子，去资敌，去享乐。孩儿只是找了个口子，为父亲您筹备的军队添了些微不足道的饷银，寥解燃眉之急而已。只是可惜，这个人总归没有保住。”
“岂止是没有保住！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错在哪里！”孙承宗怒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因为陈涛必然要去那边，你才想到这样做，为的是用那些不入流的商人，阻止陈涛彻底拿下山西。否则，江浙自古富庶，你为什么不在江浙动手？蠢材！你以为会有用吗？”
孙鉁低头嘟囔，“聊胜于无。”
孙承宗腾然起身，一脚踹过去，将人踹了个跟头。
孙鉁吃痛，栽倒在地上，赶忙又爬起来跪好。
孙承宗愤愤地骂道：“蠢材！说你是蠢材竟是一点儿都不为过！你懂得什么厉害？陈涛如今大军就在山西，他尚且没有跟朝廷翻脸，就说明双方都在试探，不想率先打破这个关系！朝廷一旦率先认定陈涛是叛逆，予以讨伐，则陈涛马上就可以举兵起义，说是朝廷冤枉忠良，被逼无奈才要造反。可若是陈涛率先起兵反叛，那就是逆贼，反贼，天下人将共诛之！你这个蠢材，不顾朝廷法度，竟是给陈涛送了话柄过去！”
“这……话柄？”孙鉁明显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孙承宗怒道：“什么都不懂，居然还敢背着我擅作主张？我真是白教你了！如今陈涛率军盘踞在山西，随时随地都可以对你手下的那些商人们动手！万一有人站出来指认你，抑或是拿出什么证据，证明匪寇是你招来的，抵抗大军是你教他们的，那我问你，你该如何自处？更遑论，你是我孙承宗的儿子！你在外做事，人家都会觉得是我的授意！”
孙鉁恍然大悟，顿时面色惨败如纸。
“父亲，我没有这个意思！孩儿不是这样想的，孩儿知错了，还请您……”
“请我怎样？你现在只能祈祷，他们任何人都没有证据指认你！”孙承宗说道，“不过，你的蠢事，也正是给了陈涛一个好借口。凡是山西的名宦富贾，估计都要因此而遭殃了。”
孙铨在一旁疑惑道：“父亲，这是何故？”
“哼，何故？”孙承宗捻捻胡子，摇头道，“我最了解陈涛这个人了，他是个绝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他可不怕什么朝廷律法的约束。我们杀商人，要承受天下悠悠之口，会有陛下如凌天之剑，悬于头上，让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不敢行差就错。可是，陈涛就不一样了，他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什么悠悠之口，他压根儿就不会在乎。他本来就不在意市井风评，人，他总归是要杀的。但对于他而言，能够有一个通匪的罪名，可以给他们安在头上，那岂不是更好的选择？看着吧，不日他就将写奏章入京，扬言整个山西就是一个大大的贼窝！到时候，他报上来的逆匪名单固然会是很多很多。然而，真正缴获的赃物记载，却连军饷都难以支付，他是一文钱都不会给陛下，不会给朝廷的。”
听了孙承宗的话，两个儿子更加的了解了陈涛的为人，也不免觉得细思恐极。一步踏错而已，竟是让敌人满盘皆活，实在是一步大大的臭棋！
孙铨问道：“父亲，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筹钱练兵，还是先处理陈涛那边的事情？”
孙承宗闭目思索，良久以后，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如今这个态势，怕是又会做什么错什么。先看陈涛如何出招，再慢慢地琢磨如何破解的办法吧！”
孙铨和孙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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