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戟看着楚戎微微泛红的秀美侧脸，一时间有些恍惚，但他知道若是在这个时候冒失行动，绝对是得不偿失。
所以燕戟很快便强定心神，默默站了起来，低声道：“阿戎先沐浴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燕戟开口时声音微带几分沙哑，但在这种时候却显得十分性|感，听在楚戎耳中让他忍不住心神一颤。
楚戎微红着脸点了点头，最终却还是伸手默默把眼前的手帕推了出去。
“手帕而已，王爷拿去用就是。”
还有一句话，楚戎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没敢说出来。
夜间风大，当心着凉。
燕戟看着楚戎推过来的手帕，在茫然之中淡淡绽出一个微笑，然后他拿起那雪白的手帕缓缓握在掌中，勾唇道：“多谢阿戎。”
楚戎嘴角动了动，没有回应。
燕戟却也并不多纠缠，拿了手帕便起身走了出去。
楚戎站在原地看着那一袭月白色的修长身影缓步而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静静就在他心底蔓延开来了。
屋内仍是温暖如春，即便是耽搁了一会，浴桶中朦胧的热气也未见丝毫消散。
楚戎转身，探手入浴桶中试了试水温，便甩干了修长手指上的水珠，转身去里间取来了自己的贴身衣物。
楚戎的贴身衣物都是洁白的绸缎，但从织物微微泛黄的情形来看，俱是用了许久的——一个不受宠的三皇子，能够得到的物资本就有限，更别说这种贴身衣物的置办了。
徐衡虽然也经常会用自己的饷银替楚戎置办一些外裳披风，但毕竟是男人，又如何能细致到贴身衣物？
反倒是燕戟……
楚戎其实装作刻意的去忽略了燕戟命人放在那红木托盘中的崭新贴身里衣，那料子和做工，只是看一眼，便明白绝对比楚戎带来的好。
不过毕竟是武成王府，要什么岂会没有？
楚戎在意的，不过是燕戟那一点细心罢了。
若真的只是做戏，又何至于如此面面俱到？若不是做戏，那这毫不保留的体贴和温柔又缘何而来？
燕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毛头小子，楚戎自认也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所以他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将身体缓缓浸入温热微烫的水中，楚戎心思漂浮不定，下意识地抚摸上自己胸口，那处的血丝在他白皙的指尖下浅浅浮动，正好也应了他此刻的心绪。
进入梁国之后，魂玉的骚动就少了许多，但此刻不知道为何，楚戎指尖在接触到胸口的皮肤时，魂玉似乎有所感应一般，一股凉意便这么透了出来。
说来也奇怪，平常这时楚戎都是疼痛无比，但此刻他只是莫名觉得有些心酸，忍不住就想起自己在齐国那座种满了槐树的冷清王府，忍不住想起那一幢高耸入云的藏书楼……
不、不对！
楚戎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思乡之情，而是魂玉中崔衍的阴魂……想齐国了。
神智清明过来，楚戎自嘲一笑，伸手缓缓隔着皮肤按着胸口那处蔓延的血丝，喃喃道：“我还以为崔老鬼你真的遗世超脱，没想到你也会思乡？”
说起来或许许多人都不相信，楚戎内心对崔衍并无太深的憎恶，甚至隐隐有些钦佩。
当年崔衍借丞相身份偷齐国龙脉气运被强行镇压之后，许多人只道崔衍已魂飞魄散，却不知道他一半魂魄被镇压在楚戎心口的魂玉中，另外一半，连同他的原身，却是被人用锁魂阵囚禁在三皇子府邸的藏书楼底层。
三皇子府邸中遍植槐树，也是为了克制崔衍身上残存的阳气，防止他脱阵而出。
而那锁魂阵本身就十分凶险，崔衍魂魄又只剩一半，再被人穿了琵琶骨锁在阵中，但凭他有通天之能也难以逃出。
当然……楚戎不怎么讨厌崔衍还有一个十分隐秘的原因。
崔衍实在是比那个被画成画像裱在宫里的牛鼻子老道士生得好太多了。
楚戎记得他七岁那年第一次误入藏书阁见到崔衍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
那时候崔衍一身玄色道袍，白发曳地，霜雪一般的眉心间一枚火焰一般的血色法纹，哪怕是身带重重枷锁，处在那么逼仄阴晦的空间，也如同明珠一般耀得人移不开眼。
小小的楚戎看到这样的神仙人物，还以为是山精鬼魅，更没想到那就是徐衡嘴里那个活了两百年，且害他不浅的崔老鬼。
望着天人一般的崔衍，楚戎愣愣地便脱口而出：“你是妖精吗？”
崔衍当时静静地便笑了，一笑之间天地失色，说的便是他了。
端详了片刻眼前雪团一般的楚戎，崔衍抬起一只瘦弱苍白的手，柔声道：“来，过来。”
楚戎懵懵懂懂，也就走了过去。
说起来那一次应该是崔衍最容易将他剖心取魂的时候，但崔衍没有那么做，只是静静地摸了摸楚戎的头，淡笑道：“都长这么大了呀……”
楚戎那时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也不明白崔衍为什么会说那样一句话，只觉得眼前这个大哥哥很香很好看。
后来，楚戎长大了，也就懂了。
不过即便是现在，楚戎仍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一次相见，崔衍没有杀他。
之后几次再见崔衍，徐衡都陪在楚戎身边，楚戎隐隐能觉察到，崔衍对徐衡的态度……冷若冰霜，反倒是对他，温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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