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一路尾随着长君，闯进了皇帝居住的元寿宫。宫内站着几名炼药的术士，看到长君，皆下跪行礼。轻尘也连忙跪在殿中，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皇帝坐在明塌上，本是在闭目静休，听到内侍的喧嚷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皇爷爷！”长君喊他，铿锵有力。
皇帝慈爱地笑道，“长君啊，来，过来。”他招了招手，长君走到他的面前。他又问，“这个时辰，你应该在书房读书，怎么跑到朕这里来了？”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看了轻尘几眼。轻尘连大气都不敢出，还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皇爷爷，孙儿有事要问您！”
皇帝挥手让那些术士退下，这才说，“你问。”
“六叔这一去，就回不来了是不是？”
皇帝的龙眼微微眯起，只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显露了危险的先机。轻尘攥紧手心，想要说什么却不敢，只是巴巴抬头看着。少顷，皇帝缓缓地说，“谁告诉你的？”
“府里的下人都这么说！父亲不让我管读书以外的事，可是这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皇爷爷，六叔是您的亲生儿子，是我的亲叔叔，您不能让他去送死！”长君摇皇帝的手臂，孩子气地叫嚷着。
轻尘心中慨叹，亏他还只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但正因为是孩子，才会帮与自己的父亲敌对阵营的六王爷说话。在他的眼里，六王炎奚根本不是什么敌人，而是自己的亲叔叔。这份难能可贵，于长君，也许只有童年时代了。
皇帝摸他的头，忽而叹了口气，“长君啊，你叔叔们待你可都好？”
长君用力点了点头，“都好。五叔常带我去看他养的花，六叔经常给我买糖吃，九叔叔最好，不仅陪我玩，还教我做人的道理。皇爷爷，您救救六叔吧，孙儿不想他死。”
“长君，你还太小，不知道坐在这个龙座上的凶险。等将来你做了皇上，你就知道了。”
轻尘听得一惊，这皇上的意思是……
“孙儿如果做了皇帝，一定做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一定保护自己的臣民，还有自己的亲人，不让他们受到一丝的伤害！”
皇帝的眼中有喜悦，但又认真地问，“但如果国家和亲人，百姓和骨肉只能保住一个的时候，你要怎么办？”
长君义正言辞道，“我会用尽一切办法都保住！如果我是皇帝，就是天底下站的最高，最有权利的人。我就是天子，天的儿子，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如果，尽力了还保不住……我就牺牲我自己。国家百姓是本，亲人骨肉是魂，若没有本或者没有魂，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皇帝把他抱进怀中，拍了拍他的背，“好孩子，这是谁教你的？太傅吗？”
“不是，是九叔叔教的。九叔叔说，太傅只会教那些治国为君之道，那些都要排在做人的后面。先要学会做一个好人，才能做一个好皇帝。”
皇帝嗫嚅两声，“好，好。”
“皇爷爷，您还没答应孙儿，救六叔呢。”
皇帝下榻，牵着长君的手，走到左面墙上，挂着江山图的地方。他伸手指着标注为红都的圆圈，点了点，“这里虽然是天子脚下，可是四面环山，驻扎着数万军队。只要一声令下，那军队的铁蹄就会踏破这都城，百姓血流成河，国家改朝换代。长君啊，朕不是顾惜自己的生命，而是北有紫等小国，西南有虎视眈眈的蓝国，国家一乱，祖宗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不说，到时别国趁乱侵占我国土，百姓颠沛流离，战火四起，死的，就不仅仅是你的六叔了。”
长君咬牙，“是那个镇国将军，对不对？”
皇帝蹲下来，摸着他的头，“孩子啊，这把龙椅，人人都想坐，但真的坐上去了以后，每日都如坐针毡，既要担心国家，又要操心自家人，很累很累。朕不是好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人，朕早晚要死，只是现在不能。”
长君靠在皇帝的肩头，轻轻抱住他，“皇爷爷已经做得很好了……孙儿知道了，皇爷爷不是不想救六叔，而是救不了。可是九叔叔的京畿大军不是也驻扎在附近吗？”
“来不及啊。他们驻守在河内军营，相距有半天的途径，何况到时候红都封锁，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
长君半天才说，“孙儿知道了，舅爷爷他们，有异心？”
皇帝不置可否，终于侧头看了跪在地上的轻尘，“长君，你先回去，朕有话跟她说。”长君连忙跪下来，“皇爷爷，这是伴孙儿读书的书童！”
皇帝笑道，“你这孩子，怕什么，朕又不会要了她的命。朕知道这是你九叔叔安插的人，去吧，朕不会拿她怎样。”
长君犹豫地看了一眼轻尘，轻尘点头，他这才起身出去。
宫殿里很安静，连随侍的宫女和内监都不见了。皇帝重新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咳嗽两声，眼下的两朵黑云仿佛两张口，在侵蚀着他的生命。轻尘是听说宫内广招术士给皇帝炼药治病，没想到他的病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你，是白玉儿的……”
轻尘知道皇帝和太后都唤炎上的小名，就点头街道，“民女只是山野小民，什么都不是。王爷心好收留了而已。”
皇帝重新走回榻上卧好，闭着眼睛说，“朕虽然老了，但还没糊涂。容若潭要反了，老六要坐不住了，而你，是牵制老九的绝佳武器。知道朕为什么要让容初云嫁给老九吗？朕想看他够不够狠，将来对自己结发妻子的娘家能不能下手。从容禄那件事情朕就知道，这就是只狼崽子，没人能在他面前讲情面，他像极了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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