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Side B

今天诊所的生意也很好。

给最后一位病人交代完术后注意事项，已经接近下午六点。

徐文祖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外衣。

在走廊上碰到诊所的护士，对方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徐医生，下班了吗？”

他点了点头：“是。你也辛苦了。”

“今天的徐医生穿得特别帅气，”护士打完招呼没有离开，反而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是有重要的约会吗？”

“有吗？”

他的衣服按内搭和外衣编号，按顺序挂在衣柜里，今天只是拿了对应的一套。黑色西装外套，白色衬衣，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护士道：“可能因为徐医生长得好，所以穿什么都帅吧。”

可有可无的恭维，乏善可陈的搭讪技巧。

他又一点头，准备和对方告别，再次被叫住：“说起来明天又是周末呢，徐医生真的不考虑和人一起出来吃顿饭，喝杯咖啡吗？”

“不好意思，有约了。”他客气地道别。

走出几步，还能听见对方和新来的护士议论，说徐医生是诊所里最受欢迎的单身alpha，专业水平很高，而且心地善良。

他觉得可笑。

和坐在对面的女人一样。再精致的妆容也不能掩盖头脑的空洞，只是披着人形外衣的低等生物。

“没想到能遇到徐医生这样的人，原本对社区安排的相亲还不太有信心呢。”女人喋喋不休，“像徐医生这么优秀的alpha，居然还没有固定的伴侣……”

“人生的悲剧不在于美丽之物英年早逝，而在于他们会变得衰老，变得卑贱。”*

“什么？”坐在对面的女人面露不解。

徐文祖搅了搅手里咖啡匙，看着浮在杯面的拉花变得无序混乱：“你说你也喜欢雷德蒙·钱德勒。”

“喜欢是喜欢……”

女人脸上的羞恼是明显的，和她身上过分浓郁的信息素一样令人生厌。

这么急着结束话题，是怕他追问都看过哪些作品，印象最深的又是哪个情节，继而暴露出自己其实根本没看过书的窘境。

聒噪，无知，自欺欺人，并不特别。她和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活着都只是因为找不到理由去死，没有任何意义。

比起坐在咖啡馆说着虚假又无趣的话题，他更愿意和对方以另一种形式进行接触。

对方不用开口，只需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可以挣扎，但没有用，最后依旧要配合他。

他会用双手交握住对方脆弱的脖颈，缓缓收拢五指。慌张和恐惧会刺激人体的血液循环，他掌心能碰触到的脉动也会变得强劲而激烈。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绝望，那是对方苍白生命中唯一称得上有趣的东西。

像一簇火，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从掌心一直蔓延到他的全身，能让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只要一分钟，对方的心脏就会停止跳动。

“徐、徐医生？”女人的声音变得紧绷，带着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沦为猎物的惊恐。

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没有控制好眼神的缘故。

“对不起，我走些走神。”他笑了笑，重新戴上温和有礼的面具，“还需要吃点什么吗？”

对方很快放松下来：“不用，时候也不早了。”

人和人常常是靠印象交往的。坐在咖啡馆里和她约会的是一名年轻有为的牙医，相貌英俊，收入颇丰。

谁又知道这层外皮之下是什么样子的怪物呢。

徐文祖站起身，彬彬有礼道：“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说了声抱歉，接起电话。

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号码，听筒那端传来的声音却是他熟悉的，不久前才刚听过。

“是、是徐医生吗？”声音和在诊所里一样，皱巴巴的，让人想到在草原上四处张望，每时每刻都准备张皇逃窜的兔子。

徐文祖想象着那副画面，不由笑了笑：“是我。”

那边传来一声放松的喟叹，随即又紧张起来：“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您说了如果牙齿有问题，可以打电话……”

对方的声音听着像是快哭出来了，他心中觉得有趣，语气却带着包容和安抚：“不着急，你慢慢说。”

听筒那端安静了半分钟，才传来对方懊恼又羞愧的声音。

“晚上吃烧烤的时候，我不小心把牙给咬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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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德蒙·钱德勒《漫长的告别》，宋佥译，上海译文201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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